第3章 暗藏情愫2
“无聊。”两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带着拒人千里的漠然。
林琦听不见她们的对话，但他清晰地看到了慕煜那毫无波澜的侧脸，以及她转回去时那决绝的姿态。那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她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但仅此而已。他的目光，他的存在，对她而言，毫无意义，甚至可能是一种困扰。
心口那点刚刚被杨哲的话语压下去的火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灰烬，冰冷而沉重。他默默地低下头，手指用力地捏紧了书本的边缘，指关节微微泛白。桌肚里，崭新的课本散发着油墨的气味，有些刺鼻。垃圾桶就在他脚边不远处，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混合着食物残渣的酸馊味，不断地钻进他的鼻腔。
这就是他的位置。教室的角落，靠近垃圾桶，被遗忘的边缘。而他刚才那点可笑的、自以为是的悸动，在那个光芒中心的女孩眼中，恐怕比这垃圾桶的气味更加不值一提。
讲台上，王老师已经站定，用板擦重重地敲了敲讲台，发出“砰砰”的闷响，盖过了教室里最后的嘈杂。
“都安静！拿出语文书，翻到第一课！”他的声音洪亮而严厉，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整个教室，“新的学期，新的开始！高二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以为换了个班就能松懈！高考这座独木桥，现在就已经在你们脚下了！……”
王老师抑扬顿挫充满训诫意味的开场白像一堵无形的墙，将林琦彻底隔绝在那个靠窗的阳光明媚的世界之外。他强迫自己抬起头，看向黑板，看向王老师那张严肃的“卤蛋脸”，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关于“前途”“拼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激昂字句上。
可眼角的余光，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总是不由自主地极其缓慢地，滑向斜前方那个靠窗的角落。他看到慕煜挺直的背脊，看到她偶尔抬起手臂，用纤长的手指将一缕滑落颊边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露出白皙小巧的耳垂。阳光跳跃在她柔顺的发顶，晕开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她的侧脸轮廓在光线下显得异常清晰、安静，如同美术馆里一尊完美的石膏像，美丽，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林琦猛地收回目光，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强迫自己死死盯住黑板上的“劝学”两个大字。他摊开笔记本，拿起笔，深吸一口气，笔尖重重地落在纸页的左上角，仿佛要将所有翻腾的、不合时宜的念头都钉死在那里。
“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他默念着开篇的句子，笔尖在纸上划动，发出沙沙的声响，试图用这单调重复的动作填满思绪的空隙。
然而，就在他低头书写的一刹那，前排靠窗的位置，慕煜一直平放在课桌下的左手，指尖却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她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一丝极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那波澜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微小石子，转瞬即逝，只留下水面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涟漪，迅速归于平静。画本静静躺在桌肚深处，那道被橡皮用力擦拭过的长痕，在纸面上留下了一片略显模糊的毛糙印记，像一个无法抹去的微小伤口。
讲台上，王老师的声音还在回荡，窗外，老榕树的枝叶在午后的微风里轻轻摇曳，筛下细碎晃动的光斑。
王老师慷慨激昂的训诫如同闷雷，在教室里滚动，试图驱散开学第一天的散漫与午后的慵懒。“高考”“独木桥”“千军万马”……这些沉重的字眼砸在尚且懵懂的少年心湖上，激起的涟漪深浅不一。有人正襟危坐，有人眼神飘忽，还有人像杨哲，百无聊赖地在崭新的课本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涂鸦。
林琦强迫自己盯着黑板，笔尖在笔记本上机械地移动，抄录着“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每一个笔画都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仿佛要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悸动那冰水浇头般的失落，连同垃圾桶旁若有似无的酸馊气味，一起钉死在纸页的方寸之间。然而眼角的余光却像被无形的磁石牵引，总是不由自主地偏移，捕捉着斜前方靠窗角落的一抹剪影。
慕煜的背脊挺得笔直，脖颈的线条优美而脆弱。阳光在她柔顺的栗色长发上跳跃，晕染出浅金色的光晕。她偶尔会抬起手，纤细白皙的手指将一缕不听话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露出小巧莹润的耳垂。那动作极轻，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却像羽毛搔刮在林琦的心尖，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麻痒。她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静谧专注，如同精心雕琢的玉像，美则美矣，却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意。林琦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笔记本上的字迹不自觉地加重，几乎要穿透纸背。那个短暂的对视，果然只是他单方面的一场盛大幻觉。
“铃——”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如同赦免的号角。教室里紧绷的空气瞬间松弛，桌椅挪动声、说话声、嬉笑声轰然炸开。
“憋死我了！”杨哲夸张地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噼啪的轻响，随即转头看向林琦，自来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喂，林琦是吧？走，哥带你去熟悉熟悉环境，顺便认认食堂在哪儿！民以食为天，这可是头等大事！”他眼神亮晶晶的，显然对结束枯燥的语文课感到无比雀跃。
林琦刚想婉拒，裤兜里的手机却震动起来。他摸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姑姑”两个字。心猛地一紧，他立刻起身，对杨哲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低声道：“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随即快步走出教室，闪进走廊尽头相对安静的消防通道。
电话接通，一个冷静条理清晰带着不容置疑威严感的女声传了过来，背景似乎还有纸张翻动的声音：“林琦？第一天感觉怎么样？新班级适应吗？”
“还好，姑姑。”林琦的声音下意识地放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
“嗯。重点高中，机会难得，你要珍惜。学习上不能松懈，目标要明确。这学期的补习老师我已经联系好了，周末开始，时间表晚点发你。”
“知道了，姑姑。”林琦垂着眼睫，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冰冷的消防栓门。
“生活费我让司机下午放到你宿舍。记住，把心思放在正事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同学关系，少掺和。”姑姑的语气平淡，却字字带着无形的压力，“你的路，和他们不一样。明白吗？”
“明白。”林琦喉头滚动了一下，低声应道。
“嗯，就这样。有事给我秘书打电话。”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忙音在耳边回响。
林琦握着手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姑姑的话像无形的枷锁，精准地套回他身上，提醒着他“寄人篱下”的处境和必须背负的期望。垃圾桶旁的座位带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窘迫，在姑姑的“期望”面前，似乎都变得矫情起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点因慕煜而起的波澜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沉沉的属于现实的重压。他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走回喧嚣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