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数据深渊

量子科技展结束三天后，马修·陈带着一份合约出现在研究站门口。他今天穿了件暗红色的智能面料西装，领口别着一枚微型全息投影仪，不断变换着各种几何图案。

“早啊，时空旅者。“他咧嘴一笑，露出过分洁白的牙齿，“老板对你印象深刻。“

冰沈凌挡在门口，灰眼睛眯成一条缝：“我说过不要直接来这里。“

马修耸耸肩，从内袋掏出一个数据芯片：“十万月薪，首席顾问头衔，实验室使用权。老板说你可以继续住在第七区，但每周至少去联盟总部两天。“

京华宇接过芯片，插入工作台的终端。全息投影展开，显示出一份详尽的雇佣合同，落款处是洛克·韦森闪动的电子签名。

“他想要什么回报？“京华宇警惕地问。

“你的大脑， figuratively speaking。“马修夸张地比划着，“量子科技展后，新京股价跌了五个点。老板想趁热打铁。“

冰沈凌快速浏览着合同条款：“这里说会提供'量子计算实验室的完全访问权限'？“

“当然，当然。“马修点头如捣蒜，“老板对你的那个...特殊条件也很感兴趣。“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京华宇一眼。

京华宇和冰沈凌交换了一个眼神。三天前他们达成共识——利用量子科技联盟的资源调查新京集团的时空实验，同时积累自己的资金和人脉。

“我需要修改几个条款。“京华宇指向合同中的保密协议，“特别是关于我过去经历的部分。“

马修的笑容僵了一瞬：“老板不喜欢被拒绝。“

“而我不喜欢被利用。“京华宇平静地回应，“告诉洛克先生，我可以帮他找出新京技术的漏洞，但我的背景是我的事。“

马修离开后，冰沈凌立刻启动了研究站的屏蔽系统，所有窗户变成不透明的乳白色。“你确定要这么做？“她低声问，“洛克显然另有所图。“

“我们都需要掩护身份。“京华宇调出马修留下的芯片中的附加文件，“看，量子科技联盟有七家子公司，业务覆盖人工智能、生物科技、甚至太空采矿。这是接近新京集团的最佳跳板。“

冰沈凌咬着下唇：“我查过洛克·韦森的底细。他曾经是新京的首席科学家，二十年前突然离职自立门户。业内传闻他和京云城有私人恩怨。“

“那就更好了。“京华宇嘴角微扬，“敌人的敌人...“

“不一定就是朋友。“冰沈凌警告道，“洛克可能只是想利用你对付京云城，然后...“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京华宇沉默片刻，突然问：“你相信命运吗？“

“什么？“

“我是说...如果我真的穿越了时空，如果这一切都是某种计划的一部分，那么我们现在的选择是不是早就被决定了？“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迷茫。

冰沈凌的表情柔和下来：“我父亲常说，时空就像一条河。你可以改变流向，但不能阻止它流动。“她犹豫了一下，“你想放弃复仇吗？“

京华宇的眼前闪过父亲坠楼那天的新闻画面，母亲病床上枯萎的手，还有京云城在科技展上那若有所思的眼神。“不，“他声音低沉，“但我需要知道真相。关于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关于京云城到底在做什么。“

冰沈凌突然站起身：“那就开始工作吧。明天你去联盟总部报到，我会继续分析我父亲留下的数据。“

第二天清晨，京华宇穿上冰沈凌为他准备的正式服装——一件会自动调节温度的深灰色西装，内搭量子纤维衬衫，据说能抵挡大多数扫描探测。最特别的是领带夹，冰沈凌悄悄告诉他那是个紧急通讯器。

“如果遇到危险，按下它三秒，我会知道。“她帮他调整领带时，手指不经意擦过他的颈部，触感冰凉。

量子科技联盟总部位于城市第三区的科技园，一栋形如双螺旋DNA的玻璃大厦。前台机器人扫描了京华宇的临时ID卡后，一架私人电梯直接将他送到了顶层。

洛克的办公室出乎意料的简朴，除了一面墙被改造成巨大的量子计算机接口外，几乎看不出这是全球第二大科技集团掌舵人的空间。机械眼老人站在窗前，背对着入口。

“欢迎加入联盟，'林先生'。“洛克没有转身，“或者说，我该叫你京先生？“

京华宇的血液瞬间凝固。

“放松，“洛克终于转过来，机械眼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我对你的真实身份没兴趣。事实上...“他按下桌上的一个按钮，办公室的门自动锁死，“这正是我看中你的原因。“

全息投影在房间中央展开，显示出一份标有“新京绝密“的文件。“知道这是什么吗？“洛克问，“京云城的'时空锚点'项目。而你，亲爱的时空旅者，可能是他最大的失误。“

京华宇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解释一下。“

“二十年前，我是新京的首席科学家。“洛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京云城让我研究时空理论，说这是为了人类进步。直到我发现他真正想要的是改变过去——具体来说，是改变京氏家族破产的历史。“

投影切换，显示出一系列复杂的方程式。“我们确实取得了突破，“洛克继续说，“理论上，通过创造特定的量子纠缠态，可以在时空中建立一个'锚点'，让信息有限度地逆向流动。“

“这不可能，“京华宇脱口而出，“熵增定律...“

“可以被局部打破。“洛克打断他，“代价是巨大的能量消耗和...不稳定因素。当我们进行第一次活体实验时...“他停顿了一下，“实验体消失了。“

京华宇的胸口发紧：“什么实验体？“

“最初是小动物，然后是死刑犯。“洛克的机械眼闪烁着，“最后，京云城找来了一个特殊对象——一个植物人，据说与京氏家族有血缘关系。“

房间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京华宇能听见自己太阳穴跳动的声音。

“实验编号2053，“洛克轻声说，“记录显示实验失败了。植物人消失了，但过去没有改变。京云城勃然大怒，认为我 sabotaged实验。我被迫离开新京。“

京华宇的双手微微发抖：“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两周前，“洛克调出另一组数据，“我们的量子探测器捕捉到一次异常的时空波动，正好与你出现在第七区的时间吻合。“他直视京华宇的眼睛，“我认为你不是失败品，而是成功的实验体。京云城把你送回了过去，而你不知怎么来到了未来。“

这个推论与京华宇的记忆完全矛盾。他记得的是车祸后直接穿越到未来，而不是什么实验...

“你想要什么？“他直接问道。

“合作。“洛克走近几步，“你有京云城想要的某种东西——可能是你大脑中的量子印记，也可能是你携带的时空信息。而我...“他的机械眼发出诡异的红光，“想知道他是如何做到局部打破熵增定律的。理论上这不可能。“

京华宇突然明白了洛克的真正目的——不是打败京云城，而是窃取他的时空技术。“如果我同意合作，我能得到什么？“

“资源，保护，以及...“洛克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复仇的机会。我知道京云城对你家族做了什么。“

离开联盟总部时，京华宇的脑海中回荡着洛克的最后一句话：“考虑清楚，京先生。在这个时间线上，你是已死之人。没有我，你连存在的证明都没有。“

冰沈凌的研究站空无一人，只有工作台屏幕上留了条消息：“去第七区医院取些资料，晚上回来。有新发现。“

京华宇坐进椅子，头痛欲裂。洛克的揭露像炸弹一样粉碎了他对穿越的认知。如果他是被故意送回来的实验体，那么车祸、植物人状态，甚至家族的破产，都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的一部分。

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冰沈凌的私人文件库。密码是他生日——这让他心头一颤。搜索“实验体2053“，几十份文件跳出来。

最上面一份标注着“父亲研究笔记-绝密“。京华宇点开后，冰河博士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工作台上方。

“如果有人在看这段记录，那么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影像中的科学家面容憔悴，“时空锚点项目已经失控。京云城不仅想改变过去，还想创造一个时间闭环——让特定事件无限重复，直到他得到想要的结果。实验体2053是关键，他的量子印记中编码了闭环启动序列...“

影像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脑部扫描图。京华宇震惊地发现那正是自己的大脑——海马体中有一个明显的异常区域，形状像一个微型的莫比乌斯环。

“找到了。“冰沈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京华宇猛地转身，看到她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医疗数据板。“我就知道你会看这些文件。“

“你早就知道？“京华宇的声音嘶哑，“知道我是什么...实验体？“

冰沈凌摇摇头：“只是怀疑。直到今天在医院查到这份资料。“她举起数据板，“你的完整医疗记录。2053年11月15日，你被送进医院时，脑部已经有那个量子印记了。“

“这不可能，“京华宇站起来，“车祸当天我才...“

“不是车祸造成的。“冰沈凌调出数据板上的图像，“看这个扫描时间戳——是你被送到医院前12小时。那时你已经是植物人状态，但量子印记已经存在。“

京华宇的世界天旋地转。所有时间线都乱了——他明明记得车祸后才失去意识，怎么会在车祸前就成为植物人？

“还有更奇怪的。“冰沈凌继续道，“我查了30年前的新闻档案。根据报道，你是在车祸后三个月才变成植物人的。但医疗记录显示，车祸当天你就已经...“

“脑死亡。“京华宇机械地接上她的话。记忆像打碎的镜子，每一片都反射出不同的画面——车祸，医院，父亲跳楼，母亲哭泣...但这些事件的顺序突然变得模糊不清。

“我认为，“冰沈凌谨慎地说，“有人在篡改记录。不仅是现在的，还有过去的。这就是时空锚点的真正目的——不是改变单一事件，而是重塑整个历史脉络。“

京华宇突然冲向洗手间，胃里翻江倒海。他跪在马桶边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镜子里的男人面色惨白，眼睛布满血丝——一个时空错乱的幽灵，连自己的记忆都无法信任。

冰沈凌轻轻拍着他的背，递来一杯水。“慢点喝。“

水是温的，带着一丝柠檬味。这个小小的关怀不知为何击垮了京华宇最后的防线。他滑坐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瓷砖。

“我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了，“他低声说，“我记忆中的车祸，父亲的死，甚至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全都可能是被设计好的。“

冰沈凌蹲下身，与他平视：“但你的感受是真的。愤怒，痛苦，困惑...这些情绪不会说谎。“

“如果连记忆都是假的，复仇还有什么意义？“京华宇苦笑，“也许京云城是对的，也许我真的只是个实验体...“

“不。“冰沈凌突然抓住他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听着，无论时空如何被扭曲，有一个事实不会改变——京云城夺走了你的一切。而你现在有机会夺回来。“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浴室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灰色，像是能看穿所有谎言和假象。京华宇在其中看到了某种他从未期待的东西——无条件的信任。

“为什么帮我？“他轻声问，“你明知道这有多危险。“

冰沈凌沉默了片刻：“因为我父亲死在京云城手上。也因为...“她犹豫了一下，“我相信时空带你来这里是有原因的。也许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阻止更大的灾难。“

她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装置：“今天在医院，我还发现了这个。新京集团最近三个月向第七区医院捐赠了大量量子医疗设备，所有设备都内置了数据采集模块。“

京华宇接过装置，立刻认出了新京的logo：“他们在收集什么？“

“脑波数据。特别是那些有神经系统异常的患者。“冰沈凌的表情异常严肃，“我认为他们在寻找更多像你这样的人...时空穿越者。“

这个可能性让京华宇浑身发冷。如果京云城真的在组建一支“时空部队“，那么他的目标绝对不只是改变京氏家族的历史。

“我们需要进入新京的内部系统，“他站起来，突然有了决断，“找出时空锚点项目的全部真相。“

冰沈凌点点头：“洛克给你的权限可以访问量子科技联盟的'镜像服务器'。理论上，那里面应该有他们对新京系统的所有渗透数据。“

回到工作台前，两人并肩坐下，开始入侵世界上最强大的科技集团的秘密。京华宇输入洛克的访问代码时，手指异常稳定。无论真相多么残酷，他都必须面对。因为在这个被扭曲的时空中，知识是唯一的武器。

而复仇，已经不再是私怨，而是一场拯救时空连续性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