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庙号宋怀宗
半个月的时间,在新临安这片热土上,如白驹过隙。
大宋人民骨子里那股被压抑了千年的“基建狂魔”血脉,在澳洲大陆的原始风光中被彻底激活了。十九万人,刨去老弱妇孺,也是一支十万级别的庞大劳工队伍。在各级官员近乎疯狂的调度下,整个海岸线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
“王二麻子,你那组伐木快点!今天指标完不成,晚饭没肉汤喝!”
“李铁牛,你带人去那边烧荒!烧干净点,这地一看就肥,不种点啥都对不起老天爷!”
“所有人都动起来!早日建成新都,陛下才有地方住,我等才有安身之所!”
震天的号子声、树木倒下的轰鸣声、以及官员们嘶哑的叫喊声,共同谱写了一曲激情澎湃的《大宋拓荒交响曲》。原始森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后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被烧得焦黑、散发着草木灰香气的肥沃土地。
这片土地是如此的慷慨,黑色的土壤油得能攥出水来。每个从土地里刨食吃的宋人,看到这片土地的第一反应都是:卧槽,宝地啊!看了总想种点什么!
于是,从故乡带来的各种作物种子,被小心翼翼地播撒下去,承载着人们对未来丰收的无限期盼。
而另一边,对土著俘虏的“教化”工作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朝廷里专门挑了一批有语言天赋的胥吏和几个落魄书生,组成了“土著语言攻关小组”,天天和那一百多个俘虏待在一起,连说带比划,鸡同鸭讲。
没想到,十天半个月下来,还真让他们搞明白了大部分基础词汇。
通过这些半吊子的翻译,大宋的高层们终于对这片大陆的“饮食文化”有了初步了解。
“启禀陛下!”负责此事的礼部郎中,一个名叫孙思文的瘦高个,正眉飞色舞地在临时搭建的议事大帐里汇报,“据这些土人交代,他们平日的主食,是一种……呃,长在烂木头里的白色肥虫子……”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出木蠹蛾幼虫那肥硕蠕动的样子。
帐内瞬间一片寂静,所有官员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恶心和好奇的表情。
孙思文没注意到大家的反胃,继续兴致勃勃地介绍:“除此之外,他们还吃各种野果,尤其是一种叫‘猴面包’的树果。肉食方面,主要是一种跳着走路、长得像大老鼠的怪兽(袋鼠),还有一种四脚爬行、舌头像蛇信子的大蜥蜴(澳洲巨蜥)。哦,对了,还有一种不会飞、但跑得很快的大鸟(鸸鹋)。”
“呕……”几个养尊处优的文官已经忍不住干呕起来。
坐在主位上的赵昺,也就是我们的宋怀宗,小脸也垮了下来。他想象了一下自己坐在龙椅上,面前摆着一盘炭烤巨蜥、一碗油炸肥虫、再来一锅袋鼠浓汤……
画面太美,他敬谢不敏。
事后,他找到御膳房的总管太监立刻板起小脸,严肃地对总管太监吩咐道:“以后谁敢把这些……‘珍禽异兽’端上朕的餐桌,就拖出去喂巨蜥!”
总管太监吓得一哆嗦,连忙跪地保证,绝对不会让这些“蛮夷之食”玷污了陛下的龙口。当然,暂时也没哪个厨子有胆子和技术去挑战这种史诗级难度的食材。
在新临安的建设规划中,军事区域被放在了首位。
一座背靠险峻高山、俯瞰整个平原的简易军营拔地而起,用巨大的原木搭建了围墙和箭塔,初具要塞雏形。
而在军营后方的半山腰上,工匠们平整出了一大片土地,用最好的木料,修建了一座虽然简易但气势不凡的大殿,作为皇帝的临时行宫。
赵昺便和他的两位美娘娘——杨太后与俞修容,以及一大群宫女太监,搬进了这座“半山别宫”。从这里,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山下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以及远处蔚蓝壮阔的大海。
生活,似乎终于稳定了下来。
骁将石精忠,这位新晋的“福将”,则根本闲不住。他在皇帝面前立下军令状后,便带着他的两千嫡系部队,以及新收编的一批渴望建功立业的士兵,开始了对新临安周边地区的“扫荡式勘探”。
他的任务很简单:清理掉所有可能构成威胁的土著部落,为大宋的扩张扫清障碍。
专业的绘图人员则紧跟在斥候队伍后面,用炭笔和羊皮纸,小心翼翼地记录下每一条山川、每一条河流的走向。一幅崭新的、属于大宋的澳洲地图,正在被一笔一划地勾勒出来。
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就到了文官们最喜欢干的事情——务虚。
这天,在半山腰的“紫宸偏殿”里,陆秀夫、陈宜中、刘辰翁等一众核心文臣,正在进行一场严肃而重要的讨论——为新皇陛下议定庙号。
是的,庙号。
正常来说,这是皇帝死后才有的待遇。但现在情况特殊,大宋等于是在异域他乡“重生”了。过去的一切,都随着那场神迹般的“航海跳跃”而被埋葬。为新皇议定一个充满希望和象征意义的庙号,既是为他正名,也是为了给天下军民一个精神寄托。
“陛下以幼冲之年,承继大统,又蒙上天垂青,率我等辟土开疆,此乃开创之功!臣以为,当用‘烈’字,为‘宋烈宗’!以彰陛下不畏艰难,锐意进取之志!”翰林学士刘辰翁率先提议,他最擅长这种歌功颂德的活。
“不妥不妥,”右丞相陈宜中捻着胡须,摇了摇头,“‘烈’字虽好,但杀伐之气过重。我等初到此地,当以休养生息为主。依老夫看,不如用‘兴’字,为‘宋兴宗’,寓意我大宋将在此地中兴,光复有望!”
“‘兴宗’甚好!有期盼,有兆头!”不少官员点头附和。
陆秀夫沉吟不语,他觉得这些庙号都很好,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将目光投向了坐在龙椅上,正百无聊赖地玩着衣角的小皇帝。
“陛下,您自己……可有心仪的字?”陆秀夫恭敬地问道。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看着他们的小皇帝。
赵昺抬起头,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淡淡的忧伤和怀念。他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在这一刻,想起了那个回不去的故乡。
想起了江南的烟雨,临安的繁华,想起了那段虽然已经覆灭,但依旧镌刻在血脉里的历史。
他知道,对于这十九万军民来说,故乡是一个永远无法触及的梦。而他,作为他们的精神领袖,必须承载起这份沉甸甸的思念。
“朕……”他用稚嫩的声音,缓缓说道,“朕时常在梦里,回到临安,看到西湖的荷花,听到钱塘的潮声。朕很想念那里,想念我大宋的万里河山。”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敲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是啊,谁不想呢?
这里再好,也不是家啊。
“朕期盼着,有朝一日,能重返故土,归于家园。”赵昺的眼眶微微泛红,他看着满朝文武,一字一顿地说道:“朕,为自己选一个‘怀’字。”
怀。
怀念的怀。
大殿内,一片死寂。
刘辰翁脸上激昂的表情凝固了,陈宜中捻着胡须的手也停住了。他们刚才所想的“锐意进取”、“中兴之主”,在小皇帝这个真情流露的“怀”字面前,显得如此的苍白和功利。
是啊,他们都忘了,这位陛下,也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一个被迫背井离乡、承载国仇家恨的孩子。
他的愿望,不是开疆拓土,不是称霸异域,而只是……回家。
这份纯粹的、深沉的思念,瞬间击中了所有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陆秀夫的眼眶湿润了。他看着龙椅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仿佛看到了整个颠沛流离的大宋的缩影。他缓缓跪下,声音嘶哑而坚定:
“陛下仁孝,心怀故土,臣等……感佩至深。”
他深深一拜,高声喊道:“宋——怀——宗!臣等,谨遵圣意!”
“宋怀宗!”
“臣等,谨遵圣意!”
满朝文武,无论之前是何心思,此刻都心悦诚服地跪倒在地。
宋怀宗。
这个庙号,没有开创的霸气,没有中兴的期望,却有着最能凝聚人心的力量——乡愁。
它像一根无形的线,将这十九万遗民的心,紧紧地拴在了一起。
从这一天起,赵昺,正式成为了宋怀宗。一个活着的、拥有庙号的皇帝。一个承载着整个流亡王朝思乡之情的、七岁的孩子。
而他本人,则在心里默默地补完了后半句话:
“……等我把澳洲、东南亚、乃至半个地球都打下来,攒够了积分,再看看有没有机会杀回去吧。回家嘛,不寒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