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铁臂
血蚀矿渊的底层，腐朽的空气被更浓重的血腥与焦糊味浸透。
王屠的惨嚎还在岩壁间撞击回响，像垂死野兽最后的撕扯。
陈烬的手——那只被黑色裂纹割裂、皮肉外翻的手——死死钳着王屠的手腕。
王屠那张被肥肉堆叠的横脸因惊骇扭曲得变了形，他淬炼过的铁臂筋肉暴起，磅礴的气劲从毛孔中炸开，试图挣脱这地狱钳制！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清晰响起。
却不是王屠的手臂，而是陈烬自己的臂骨！细密的骨裂顺着手臂向上蔓延，每一次血肉不堪重负的撕裂，都伴随着骨头细微的呻吟。
那股强行催动的、源自《吞骸诀》的阴冷吞噬之力，正以一种无法控制的狂暴姿态，反向撕扯着他这具早已被阴煞蚀空了大半的凡人躯壳！
剧痛排山倒海般反冲，淹没了吞噬的快感。
陈烬眼前发黑，一口涌到喉头的粘稠甜腥被他狠狠咽了回去。
他不能松手！松手，小骨就完了！绝望烧灼着他的理智，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全身残余的力气爆发，猛地将王屠沉重的身体往前一拽！
王屠淬体期的力量远超凡人，下盘极稳，这一拽本无法撼动他分毫。
但诡异的是，就在被拽动的瞬间，王屠惊骇欲绝地感到，一股冰冷刺骨、仿佛来自九幽寒泉最深处的吸扯力，穿透了他护体罡气的最后屏障，直接从手腕被抓住的地方爆发出来！
他王屠是淬体境竟然挣脱不开一个凡人，此刻他又惊又怒。
“你…你这是什么邪门……”王屠的嘶吼刚冲出喉咙就被掐断。
肉眼可见的灰色气流，混杂着丝丝缕缕赤红的血线和微弱的金属光泽，正疯狂从王屠被抓住的手腕处倒灌而出，涌向陈烬那只破碎的手臂！
王屠原本饱满如铁球的臂膀肌肉，如同被戳破的皮囊，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干瘪枯萎！
陈烬感受着撕裂身体的剧痛中出现了一丝…诡异的“补益”？
涌入的气流阴寒暴烈，所过之处如同无数冰针刺穿又烧灼。
但其中蕴含的那点精血和铁臂淬炼的微弱精华，却像投入炼狱的零星油星，竟稍稍“稳住”了他体内那正在疯狂反噬自身、随时要将他彻底焚成黑灰的《吞骸诀》之力！
代价是疯狂的！陈烬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体内某种更本源的东西在飞速流逝——寿元！
仿佛有把无形的剪刀，咔嚓咔嚓剪断着他生命的丝线！
伴随着寿元的燃烧，那吞噬之力仿佛被浇了一瓢滚油，更加凶猛地榨取着王屠体内的一切！
“呃…啊…”王屠喉咙里挤出漏风的呻吟，眼珠暴凸，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和茫然。
他引以为傲的铁臂彻底枯萎，枯如死树的皮紧紧裹着萎缩的骨骼。这枯萎顺着肩膀迅速向上蔓延，脖颈的青筋萎缩下去，脸部的横肉松弛垮塌，像晒干的橘子皮。
“不…玄霄大…人…”王屠最后的、含糊而微弱的声音，如同蚊蚋。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彻底软倒，如同被抽掉全部筋骨的面袋，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矿渣地面上，扬起一片带着金属碎屑的血色尘埃。
只剩下一副覆盖着枯萎皮膜的枯骨架，蜷缩在那里。
矿道陷入了死寂。
只有陈烬粗重如拉风箱的喘息。
他僵立在原地，右手无意识地仍旧虚抓着空气。
王屠残留的臂骨形态清晰地烙印在右小臂里，如同冰冷的铁刺被强行融入了他的臂骨，阵阵带着金属质感的刺痛深入骨髓。
皮肤表面的黑色裂纹并未消失，反而因为吞噬了王屠精血和淬炼精华而更加深了几分，如同瓷器上狰狞的黑色闪电，蜿蜒爬过整条手臂，并且向着肩膀和胸口无声蔓延。
身体表面的痛楚似乎因新融入的力量而短暂麻木了一些，但那源自命魂深处的燃烧感却更加清晰灼热——那是以燃烧寿元的代价在啃噬根基！他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小骨！”
陈烬猛地从吞噬的短暂僵直和巨大代价带来的虚弱中挣扎出来，踉跄着扑向角落那个蜷缩在破袄子里的身影。
他伸手去触小骨的额头。入手滚烫！烧得像一块烙铁！但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在她纤细薄弱的脊背和单薄的肩胛处，那层薄薄的、早已被贫瘠和疾病磨透的皮肤，竟清晰地透出下方骨骼的坚硬轮廓和一丝令人心寒的……莹白！
是错觉？还是…
“冷…烬哥…冷…”小骨烧得浑身滚烫，身体却蜷缩得更加厉害，细细的、脆弱的呻吟从牙缝里渗出，无意识地喊着冷。
这反常的矛盾让陈烬的心沉到了冰点，沉得比这深渊的底部更深。
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扯开自己本就破烂的上衣，露出瘦骨嶙峋却同样布满矿粉污垢和黑痕的身体，用整个身体去搂抱小骨，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捂住她：“不怕，小骨，抱紧就不冷了！我们走！现在就带你出去！”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深黑色瞳孔掠过王屠那堆枯骨上的几个物件：一个黑色皮袋、一把精钢短刃、一块不知名金属片。
《吞骸诀》的饥渴本能似乎又在骨髓里蠢蠢欲动，带着冰冷的诱惑。
但这次陈烬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剧痛让自己清醒几分。
不！不能再轻易吞噬了！
青年不断在心中默念。
这邪异的功法代价根本不是他现在能承受的！他需要的是控制！是药！
陈烬用那只布满黑色裂纹、嵌着王屠臂骨形态的右臂，狠狠撕下一块相对完整的破衣襟，快速将那几件遗物卷起打了个结，塞进自己怀里。
随即小心翼翼地抱起轻得像羽毛、身体里却又透出诡异骨骼莹白的小骨，将她牢牢护在胸前。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出这条僻静的矿道。
不能回矿奴窝棚！王屠死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唯一的生路是往上，逃出这座该死的血蚀矿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