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平均教
天色阴沉，在这四月底有点反常！
西秀渡，本是个无人野渡。如今却成了个热闹地方，因为这里现在是楚地和蜀中边境。
严格来说现在是两州土司地盘和蜀中边境。想必作为楚地统治者朗州大都督周行逢不会有疑义。因为两州土司地盘他管不了，蜀中更不会理会周行逢，所以周行逢更希望这地方成为缓冲带。
蜀国建立这里离楚地夷州和锦州都不超百里，成楚地入蜀最重要的水道，也是蜀中顺流楚地最好地方。位置重要性大家宁愿它荒芜没人涉入。因为这块地盘自古是蛮民所居，所以自然建立水寨驻扎常备军营。
上游是蜀中军队，下游不到两里却是凭着天险，两州土司特意派了两支蛮族在关隘，一支是土司本族土蛮，一支却是近年突起苗蛮。
因为地形特殊性，这地方双方派来士兵也不会太多。实在是山路艰险人迹罕至的原始山区。
西秀渡是个渡口，也是军营水寨，还是附近百里方圆最大集市。附近几十里的人不管是蜀地还是楚地蛮民都会到这来赶场，慢慢形成个挺大的集市。
这里周边居住的都是被苗蛮赶出楚地的侗蛮，因为不断受到苗蛮欺压，许多侗蛮都躲在山里不敢出来。自古以来大家都是喝乌龙江水长大，但区别可就大了。他们平时都过得很苦，在蜀中边境找到自己居住的地盘。
蜀中黔州刺史平白得到许多民众很高兴，把这个地方管起来。虽然说地盘有点偏远，但和蜀道难险境相比增加了蜀国安全性。
黔州刺史随便派些边军，也不用太多人带些精良装备，还是能慑服蛮民。自从蜀国在这里设立军营后，苗蛮也不敢明目张胆过来，所以逐渐有些侗蛮走出山里。
逐渐稳定下来，一些胆大侗蛮便也力求突破，拿出些猎物和药材赶到西秀渡来，交易自己需要的农产品和些必备食物，甚至一些山里难得的药材。
吴敦是土生土长本地人，做人聪明跳脱，蜀国在这建立军寨时，他父亲还召集乡民出过力。所以吴敦得到些实在好处，就是在西秀渡做了个小税官。
也不知自己祖辈什么时候迁来的，吴敦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汉人，虽然父祖一直声称是汉人，但吴敦都多多少少有些怀疑。据说原来是中原南阳一带的人，不过祖辈也没有出什么人物，实在没有什么好记载，到吴敦父祖手里已经忘了出处。
他是真正围着西秀渡军寨转身长大，也真正见识了侗蛮慢慢从山里出来。说句心里话吴敦还是很同情侗蛮人，看他们也有些人心里也有些安慰，因为他们逐渐敢在周边山间树林生活了。
吴敦他父亲说当天在前蜀国，亲眼看到侗蛮被楚地那边苗蛮赶走，许多蛮民暴尸山野，那时候死了好多人，据说侗蛮剩下只有些老弱病残。
便自幼有些同情这些蛮人，毕竟自己平时生活过得比这些蛮人好。西秀渡在如今蜀国手里，因为稳定聚集些人生活便开辟集市赶场。吴敦经常会在一些蛮人手里收购兑换些东西，逐渐也认识一些蛮人。
杨山是吴敦认识最早的一个侗蛮，虎背熊腰、沉着冷静、身手矫健，是吴敦对他的评价。据说他现在是山里一支武陵侗洞主，十岁就自己开始打猎，十二岁自己独自猎杀黑熊，是侗蛮年青人里的英雄。
在这茫茫深山里，据说还保留四五支侗蛮。武陵侗是其中幸存的一支，人口也不是很多，为了让族人生存杨山会努力在山里穿梭，寻找最好的机会。每次都会拿最好猎物和药材给吴敦，吴敦也会把他最需要的东西准备好。
吴敦最得意曾经以一块完整黑熊皮，给杨山在军寨换了一把三石硬弓，这对于缺乏武器的侗蛮人来说是个天大恩赐。自此杨山一直把吴敦当成朋友，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吴敦。
坐在驿口那株不知几百年老松树枝上，树枝一侧平平伸出树干离地不过四尺，却有两人合抱粗的树枝是平时很多人喜欢当椅子坐的地方。
坐在这里可以看到对面不到五百米，依山傍水而建错落有致军寨，军寨虽然只有百来人，却有十来间上下左右连接营寨房子。军营正好跨建在乌龙江边上，守住两边高山穿过来的乌龙江。
想要进入蜀中要么穿过军营寨子，要么进入茫茫深山。深山千百年来没人敢跨越进去，就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侗蛮也不敢，他们只能在山里几十里地方盘旋。
西秀渡可以说是蜀中得意之作，也有人能翻越两边高山，可如今也被军营的人巡逻守住，何况那百丈高山有几人敢以越渡。
吴敦家就在西秀渡那边，在靠近军寨往蜀中高山脚下，没有军寨时这里就有十多户人家，吴敦家也不知有多少代人，但是他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坐在这树枝上可以看到右面山里出来的侗蛮，都会走到这边江边来。据说这条乌龙江有支流流进他们居住的集聚地，他们在山里也会依山傍水居住，只不过远离了俗世。
他们带着捕获的猎物采摘的草药，还有丰富的山里一些菌类，和从江里捕捞的鱼类拿到这里来交换。这里周围也住了些住户，有住了很久的也有后来逃难来的，当然还有那些驻防的将士们。
吴敦的任务就是按照刺史的意思，从这些交易的人手里收取一些费用，当然这些费用即使每次收也会少的可怜。但是吴敦每次都会叫换防将士带去黔州，他有这份责任。
坐在这里还有个好处，就是下游来的其他人也可以看到。说是下游其实是乌龙江在这里往下延伸，一边去了右边山里，就是在深山里侗蛮居住的地方；一边去了楚地江水逐渐有落差的流入，汇成许多支流。
左边翻山越岭来的是离着不远的苗蛮和土蛮，他们在下面不远分流地方，在两边山坡上都建立营寨。
嘴里叼根草靠着树杈，吴敦有些惬意，今天杨山又会来，算了日子今天又是赶场。上次他给自己带的东西很好，自己舍不得拿出手，后来因为有些事情需要处理。送给军寨焦都尉给自己谋了个好差使，过两天就可以跟随他去趟州府。
今天吴敦格外期待，杨山给自己带来好东西。
五个穿着侗蛮缠头的人，在一个青年带领下大步从山路上走下来。青年身上背着把五尺长弓，左腰上挎着虎皮做的满满箭壶，右边青色麻布腰带里插着把三尺多长的刀。最让人惊讶他肩头居然扛着头两三百斤老虎，看得陆续赶来赶场的人一脸惊奇。
他身后有两个青年也或背或扛了猎物，吴敦远远看了脸上露出笑意，跳下来树枝迎上去。让吴敦有些惊讶另一个身上戴着银饰女子，却也身手利落背着个大背篓。
青年走到吴敦身边把那头不再动弹的老虎放下，扔在一旁草地上看着吴敦露出雪白牙齿，张开结实的双臂一把抱住吴敦。
“好家伙，今天这趟收获很大！这么大只老虎怎么抓到的，好像没有伤痕啊！”吴敦被青年紧紧抱着几乎喘不过气来，却也紧紧抱了下青年，这青年就是吴敦等候的侗蛮杨山。
杨山给吴敦介绍三个不认识的人，一个叫杨水齐，吴敦看他和杨山般结实似乎还高一些，想必也是杨山族里勇士。其余那个女子叫华丽银，吴敦虽然知道侗女热情，但人家是和杨山一起来的，吴敦便也不好多看。
其余那个汉子吴敦以前就认识，是和杨山来过好几次名唤吴力，是武陵侗里两大姓里有名勇士。
杨山告诉吴敦：“这头老虎是某和杨水齐活活打死的！”
“有些门道，可能是个机会！”听得吴敦目瞪口呆，想起上次军寨军校陈述说想要张虎皮，便意欲给杨山引荐，想必以后对杨山在这里也会行动方便，提及杨山自然是欣喜过望，只待把手里东西卖出去，便和吴敦一起去见那陈军校。
！！！
四月二十一，蜀中梓州、遂州突然出现动乱。
原因是先年积累不够吃，春季乡民春耕后无法生存，官府和地主又丝毫没放松税收，乡民忍无可忍有人带头袭击当地地主。一些地主无法镇压饿急乡民，于是向州县求助。州县官员正没事干，带领一帮捕头捕快下到乡里，谁知竟然被早埋伏好的煮了饺子，被乡民下套一锅端了。
等到上级州府知道时，州县府衙已经被占领，有人带头声讨批斗镇压，各地声名狼藉地主恶霸。劣迹斑斑和有血案在身地主恶霸，一个都没有放过。马上得到乡民极力拥护，短短时间里两州府各自聚集一两万乡民作乱。
最让州府惊慌是这些乡民有组织、有计划策动和对抗镇压。州府大为吃惊查探之下，果然是有人暗地怂恿作乱。好不容易查探出来这些人自称平均教，打着土地平均的名义在各地发动分地分财产的行动。
州府摊了事哪里敢上报，一时间都是各自暗暗镇压，希望别让成都皇帝知道。谁知两州刺史不但镇压不住，到四月底时州县里运动已经越演越烈，有些民众在平均教支持下都说要占领州府，让平均教来坐这天下。
看看州府已经镇压不住，大家才慌张起来。
不说周国、楚地、南唐、大理这些所谓的国家，他们从来根本没有想到过，就是作为此刻突然受害的蜀中，从来就没有想到过，因为这根本不合常理。
最远的周国要知道这事件，基本上要等到在蜀中的探子传回信息。当然周主郭荣正计划北伐，等到那个时候都不知蜀国政局发生如何变化，周国明显是来不及反应。
楚地反应自然是最激烈，南汉事先就针对楚地发动战争，而且大有攻城夺地架势。最让周行逢头疼的是大汉攻陷州县后，偏偏又不守城占地把所有官员都清理，然后让每座城池处于真空状态。
在楚地看来自然土匪湘西王郭镜最可恨，带领几千土匪看到城池没人管理，便进去搜刮一遍。当然搜刮的是有钱人，和那些口碑极坏的恶霸老爷。最大的麻烦郭镜懂得收买民众，把自己抢来的东西财物大部分都分给民众，短短时间让湘西王郭镜占了十余个州县。
南汉国军队不但攻击楚地，而且势如破竹日进百里。最让周行逢担心的是有水军从湘水、资水、沅水三条楚地江道攻入，一起往朗州进军。从漓水而入的水军成功占据永州上游水道后，居然钳制了衡州刺史张文表。
作为楚地领导者，周行逢最先反应是消耗张文表，可没想到确实消耗了张文表，但失去了战争先机。就是后派去楚中地区支援的潘松，此时根本也起不了作用和张文表不能形成合围，反倒是把张文表孤立起来。
南唐接到这消息也比较慢，作为边境虔州刺史反应更慢。因为刚刚被周国打怕的南唐，根本不相信这件事。身边一直不吭声的邻居，突然像打鸡血一样亢奋，会跨过五岭去攻打楚地。
待他们计划下来，想派虔州来试南汉反应时，果然接到边关战报说楚地草木皆兵，几路进攻楚地信息太慢不说决断力也不足，唐国也没能力像当年一样，众驹争槽时乘机杀入楚地的魄力。
当然在唐国内还是有声音请战楚地，韩熙载等人希望在楚地被南汉干扰时，可以乘机分杯羹。但出人意料中书居然有人制止行动。说南汉敢突然杀人楚地，一定对楚地有所了解，更对唐国有所防备，不然南汉哪敢如此。
侥幸分子自然抨击，国主李璟为了慎重，想派人进楚证实。边防昭信军节度使（昭信军）贾保差奏报传来，得到证实南汉西北行营都知兵马使潘崇彻驻兵，边境风起云涌后。南唐居然没有了反应，国主李璟缄口不言。好像一切没有发生，只是让昭信军加强边防驻守。
得到证实南汉国出兵楚地，和土匪郭镜占领大量地盘后，大理做出短暂沉默对兴王府又派出使节。不管怎么说牂牁蛮名义上是归属大理，南汉就是借道这里才顺利进入楚地西部和蜀中，大理偏远西南地区和中原没有什么交集也要顾忌大势，出使兴王府自然有它打算和说词，也可以做样子给大家看看。
最冤自然是蜀中，不说蜀中一直和周国是敌对，想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就是和以前疆域分隔，现在边境紧挨化外割据王国南汉，基本算是盟友关系，何况前不久蜀中还和南汉联姻！
南汉少年皇帝突然哪根筋不对了，竟然让军队进入楚地。让土匪郭镜得了便宜，还想偷偷进攻蜀地，还保持着几日长驱千里土地神速。把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话，当成笑话一般。
此刻似乎乱套了，不说各地驻军乱成一团，本来就想不到会出现什么平均教，平时大部分兵力都去防备周国，也一直在边境防备周国。各地就是有兵力也不是很多，何况平时凭天险吃饭防守，让一个小小教派煽动大批民众。
蜀地各处有兵此时就是做样子，有些官寨还有些人手、有些准备的，被从天而降的作战部队偷袭，这些人装成民众隐身平均教化身教友。
有些更惨的官寨、城池，直接被早就渗透好的教徒掌握，说白了就是率人控制，蜀军各地主权的人就被控制或者被杀，每地军寨、小城池迎接平均教队伍到来。
不说各地那些官员将士，即使想尽忠报国时间也赶不上，平均教教众率领军队进展神速让人膛目，他们都不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乡民如此厉害，为什么可以这么神速，难道各处天险都是泥糊的？
但是已经没人知道了。
那些忠于蜀中孟家朝廷，侥幸逃脱想逃出自己地区，赶去锦官城报信的一些官员将士，不是被平均教教徒截杀在半道，要么可能就是达到的下一个区域，已经被平均教教徒控制，他们凭个人力量已无法突破防线，去锦官城报信。
短短一个礼拜平均教领导各种军队，在蜀境长驱直入。在各地渗入官府、军队的党徒成员配合下，都城最近的平均教的距离，离着蜀中都城成都不过一百来里。这一百来里的距离，还有不少地方是村寨。
锦官城的繁华促使了周边发展，使得人口密集。也让这些地方不可能成为大家战场，可是也使得蜀中军队无法防守眼前，平均教教徒也没法大批进入锦官城附近。
有利有弊双方都知道这个道理，渗透进锦官城周边号召民间自发组织，吸收各地山匪兵寨势力天天打土豪、斗地主，不但影响老百姓，而且把成都城基本形成合围。
号称锦官城的蜀中国都成都城里，此时不是没平均教教徒率领的军队入侵消息，而是许多官员各怀心思。
官大的主生怕自己奏事上去摊事，现在皇帝最宠花蕊夫人天天花天酒地，还沉醉在自己蜀道天险的美梦，基本上是不闻不问政事，去报信皇帝不一定会信，有可能被安上蛊惑人心名头。
官小的更加不敢吱声，大多数官员是没有机会觐见皇帝。其实也有有血性的人，一个不怕死的叫马毅的七品官员，在老家家族算是当地一个大土豪，一家老小被平均教的人平均了。
家里有人逃脱赶到成都冒死报信，马毅自然如惊天霹雷心里又伤心又难过，想通过朝仪日击鼓觐见皇帝。来日在早朝击鼓闹了一通，谁知皇帝孟昶晚上高兴陪花蕊夫人在宫里面喝多，醉得愣是没醒来。
恰好这天王昭远这个大佬在朝，也不知这位大佬是什么心思，把马毅叫到自己几个大佬跟前。问清缘由后心里照实也吃了一惊。其实他早就知道一些明白别人更是知道。但他想不到情况会这么危机，心里也有些发沭了。
但他知道这件事情大小，当着中书一众大佬的面，也不敢自乱了分寸。而且马毅也是倒霉，因为大家又没看到别人来报信，都以为马毅是假公济私。虽说这些大佬心里都心照不宣，但没人敢去捅破。于是怪马毅蛊惑人心，让人把悲催的马毅押进天牢。
但王昭远也没太糊涂，知道装腔作势派人出城去打听消息。偏偏城外附近也没有蛛丝马迹，因为老百姓根本没受到平均教骚扰。而且平均教打土豪、斗地主、恶霸还得来不少好处，大家都会去刻意隐瞒，所以一切似乎正常。
马毅是日日盼、时时盼，没有盼来皇帝召见，而朝中大佬也对他不闻不问，他们都在盘算着自己道道。等到皇帝孟昶醒来时，马毅却在天牢里自杀了。至于为什么自杀就只有鬼知道了，因为马毅似乎微不足道。
也许是天要亡蜀，马毅死在天牢里面后，孟昶虽知道居然没深度过问，只是听说马毅一家被乱民杀了。根本就没想过危险就在眼前，更没听过身边辅臣提过。这种低衔官员他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人，何况王昭远这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公派出去旅游去了般，久久就没有回来回信。
王昭远根本就不敢吱声，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过了。他们根本都想不到平均教在这里做了多少工作，在京城买通了蜀中各个阶层不少官员，和用各种手段和方法控制不少官员。掌握了蜀中朝廷一举一动，就是内廷动静也了如指掌。
平均教得知意外出现的马毅乱局，欣喜他被关进天牢之后，自然是想办法混进了天牢，了解这个系统里面某个环节，然后造成马毅意外死亡假象。对外而言，自然是马毅自杀身亡。
秘密的跟踪和监视王昭远几个蜀中大佬行动，在王昭远派出人出去锦官城时，平均教的密分子跟踪过去，在暗处把这些派出去的探子全部暗杀或者控制，然后再回馈给王昭远错误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