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甘枣惨案
枢阳城西城门，溯逆看着远方燃烧的战火，拉住缰绳，对身边的副将说：“金禾，你带二十万人在这里布防。记住，保护好城中的百姓，必要的时候，带着百姓撤离出城。”
“是。”金禾打马转身，开始点兵在城墙布防。
“滕飞，你带十万人去招摇峰。司锐，你带十万人去缘翼峰。剩下的人，跟我走！”溯逆一脸肃穆，带头打马前进。
“将军！”金禾却叫住了溯逆，“要不，您多带点兵走？”
“服从命令！”溯逆眼中一凛，随即带着十万人直奔庭阳峰。
马蹄声震动天地，枢阳城的百姓从被窝里爬起来，却将门窗紧闭，父亲跪在神明的画像前祈祷，母亲将哭泣的孩子轻轻的抱在怀中轻轻安抚。这座经历了太多战火的城市，从不曾忘却战争带来的伤痛。
***
甘枣镇，这个没有名字的客栈这段时间似乎异常的热闹。
在这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当一群猎灵人大大咧咧的走进这件客栈时，老板还在为这个月可观的收入笑得合不拢嘴。猎灵人虽然凶恶了点，但是却不会轻易伤人，而且出手很大方。
春林嫂今日又犯病了，初雪出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大成忙着招呼客人，就让妹妹小成照顾一下丘泽夫妇二人的晚饭。
小成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是个勤劳朴素的姑娘，之前一直因先天疾病卧床在家，病好了之后就跟着哥哥在这间客栈打工，兄妹俩也能相互照应。
丘泽刚刚帮柔光穿好衣服，见小成进来，对她笑了一下，说：“我听见楼下很热闹，想必今日你们都很忙，就不用照顾我们了。今日夫人的身体也好多了，我们到下面去吃就好。”
“先生不用客气，下面有哥哥他们招呼呢。”小成有些拘谨的说道，“而且，来的都是些野蛮人，我担心先生会嫌吵。”
“没事，我们以前生活的地方，吃饭的时候也是很热闹的。”丘泽扶着柔光，说道，“而且，我夫人卧床太久，也想下去走走。”
柔光也看着小成笑了笑。她来到这里后就一直病着，原本只是晕车，后来又有些水土不服。初雪说主要还是因为太过忧心。
“哦，这样，那好，我给你们找个清静点儿的位置。”小成点头道。
丘泽和柔光下楼看见那群猎灵人的时候还是怔了怔，原本以为只是些山野猎人之类的，没料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还会有猎灵人。
因为明甲军，更因为昭风和旭风的事情，他们对猎灵人向来没什么好感。不过已经下来了也不好再返回去，只好寻个清静的位置，吃完饭赶紧上去，眼不见为净。
两人刚刚坐下，小成给他们倒茶水的时候，三个猎灵人却向他们走了过来，一脸挑衅的模样让几个人都心生戒备。
“喂，老头子，你好像看我们很不顺眼啊。”
丘泽看都没有看他，只是喝茶，对小成说：“丫头，去让厨房准备两个小菜，就平时的菜色便好。”
小成犹豫了一下，最终怯怯的往厨房走去。
“站住。”一个猎灵人却拦住了她的去路，“小丫头想去哪里？”
小成被吓倒在地上，嘤嘤的哭泣，不敢出声。
“喂，老头子，”另一个猎灵人把剑杵在桌子中央，“你是丘泽吧？明炎的军师？明甲军可是让我们弟兄遭过不少罪呢。怎么，现在被赶出来，成了丧家之犬？看来明炎也不像传说中的那般重情义呀。”
一群人都肆意大笑起来。
丘泽端茶杯的手握紧，冷冷的说：“嘴巴放干净点，炎王的名讳，也是你叫的？”
“哟哟哟，还挺硬气的。”那人拍拍丘泽的脸，“别说是你，就是他明炎在这里，你以为我会害怕？都是要死的人了，还这么不知趣。”
这一番吵闹，老板和伙计早就躲起来了，大成给那边的猎灵人上完菜，见势不妙，回厨房后偷偷从后门溜出去。
大成一口气跑到春林嫂家门口，正好碰到初雪，立即拉着她，却气喘吁吁地说不出话来。
“大成哥，你是来接我的吗？给春林嫂看完病之后又陪她一起吃了晚饭，没想到都这么晚了。”初雪微笑着说，“谢谢你，大成哥，我们快回去吧。”
“不行，不能回去。”大成终于喘过气来了，“有群猎灵人到店里来了，正在找先生的麻烦，我看他们不怀好意，好像跟先生有什么过节。”
“那我就更要回去了，爹爹脾气犟，可别闹出什么乱子。”初雪急急地说道。
“初雪姑娘，你去了也没用啊。别担心，猎灵人不会伤人的，最多就是店里遭些秧。”
初雪镇静下来，想了想，说：“大成哥，这样，我回去看看。你到镇长那里去，让他带几个人来帮忙。”
“好，我知道了。”大成答应着就往镇长家跑去。
快到客栈门口的时候，初雪就感到不对劲——太安静了。不好的预感，初雪紧张的握住拳头，急急地走进客栈。
震惊？恐惧？悲伤？
初雪无法形容自己看到那副场景时的心情，大脑好像空了，心脏好像停止了。
尖刀划过，插进女孩的胸口，溅出的血染红了杀人者的脸庞，显得格外的狰狞。小成的眼神有些迷离，看了看胸口流出的血，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真是晦气，溅了我一脸，衣服都弄脏了。”那人抽出刀，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小成无力地倒下，鲜血侵染了衣衫，在木地板上流淌……而在她旁边，丘泽和柔光躺在那里，身下的血水成河，交汇在一起。
“爹爹——娘亲——”初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神智，猛地一下冲进去。
猎灵人听到动静，转头一看，有些惊讶。
“老大，那个女孩才是丘泽的女儿？咱们好像杀错人了。”
“怕什么？把这个也一起解决了。”那个头头模样的人扬起还在滴血的剑，向初雪刺过去。
“噗——”一口鲜血吐在胸口，红色蔓延，初雪怔怔的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小成，想要伸手捂住流血的地方。
小成笑了笑，一把推开初雪，“初雪，快逃！”
踉跄一下，初雪看着慢慢倒地的小成，看向不远处倒在地上的父母，眼睛一闭，用尽全身的力气，逃了出去……
小成的举动太过惊人，没人想到那个娇小脆弱的女孩在胸口挨了一刀之后还有力气站起来，还有勇气扑向那把剑。等到大家都回过神来的时候，初雪已经跑出门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一群人赶紧追上去，可是刚抬腿就被绊住。低头一看，那个头头的脚被女孩紧紧拉住，而另外两个人的脚上，是丘泽和柔光的手。
丘泽和柔光对视一笑，看向那个为自己的女儿拼命的女孩，用尽力气说出一声：“谢谢。”毫不顾忌嘴角不断流出的鲜血。
小成皱着眉头笑了，初雪，最后，我终于也救了你一命呢。
“MD，这几个人的命怎么这么硬。”头头一剑刺在小成的背后，终于脱离了束缚。
同时，另外两个人也一刀砍在了丘泽和柔光的脑袋上……
寂静的客栈里空无一人，老板和伙计早就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只有地板上躺着的冷冰冰的三具尸体，蔓延到墙角的鲜血侵染了木板，夏日的蝇虫循着血腥的味道嗡嗡的飞来，绕着尸体打转……
当大成带着人匆匆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小成，小成——”
痛彻心扉的喊声回荡在这个早已沉睡了的小镇，天上的明月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撒下温柔的银光，似是要安抚那些受伤的心灵，好似最无情而又最慈悲的神祇……
***
马蹄奔腾的原野，溅起的泥水，飞扬的尘土，这个被战火燃烧的地方，青草依然顽强的生长着，一年又一年……
“小王爷！”许易赶到霁风身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爹有危险。来不及解释了，我们必须加快速度。”霁风冷着脸，看向前方，并没有放慢马速，“许易，我带五千人先行，你随后赶来。”
“小王爷不可，太危险了。”许易阻止道。
“这是命令！”霁风的眼神从未有过的凌冽。
“末将遵命！”许易被他的气势所摄，朗声应道。
“先锋营的，跟我走！”霁风喊道，带着五千精骑向枢阳城的方向奔驰。
一个时辰之后，霁风的先锋营已经完全看不见大部队的影子了。
“小王爷，前面的好像有些异样。”打头的士兵有些紧张的说道，“有股不寻常的气味。”
“让大家做好战斗的准备，小心些。”霁风也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军人的直觉向来对危险格外敏锐。
叫喊声，奔跑声，很多很多人，在逼近……
“杀啊——弟兄们，杀了明甲军，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杀啊——”
一大群人向着霁风他们冲过来，手中拿着各种奇怪的武器，黑压压的一片，人数是他们的两倍之多。
“是魔族！”当前的人惊呼，“小王爷，该怎么办？”
霁风将手中的长枪一挥，直指敌方，“弟兄们，你们害怕吗？”
“不怕！”
“好，不愧是我明风营的战士。”霁风笑了笑，“我一定会把你们活着带回鹊山的，弟兄们，杀了魔族，冲啊——”
“冲啊——”
两股洪流相撞，激起的巨大浪潮淹没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流，刀剑相向见必有鲜血，前进的方向必有一方倒下，战争永远都是残酷而无情的机器，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生命……
远方的山岗上，一个黑衣男子看着厮杀中的战场，颇感兴趣般的点了点头。五千骑兵，对战一万魔族士兵，到现在还没有败，已经是一种胜利了。虽然每个人都装备了精良的灵器，不过，他们的战斗力依然是不容忽视的。
不多久，他的目光就转向了洪流最前方，那里，赤马玄甲的少年同时对抗着十几个魔族士兵，却仍然不落下风，甚至还能反击，掩护着身旁的战友。
而最吸引黑衣人的，是他的眼神——
坚定、自信，甚至是目空一切的傲慢。
在如此绝境中，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在那里面，他似乎看到了一种十分熟悉的东西。可是他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想要抓住却无法抓住的感觉。
“咚——”
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停下，两方的人马分开，都注视着场地中央尘土飞扬的地方。
“少主！”尘埃落定的时候，魔族将士激动的叫起来。
墨沙静静的看着霁风，嘴角挑起一个弧度，抬手伸出食指指向他，说：“我来跟你打。如果你赢了我，我就放你们过去。”
长枪一挥，霁风向前踏出一步：“好！”
他没有选择，如果能将这些人平安的带回去，他会竭尽全力，战斗至最后一刻。
一开始，霁风就用尽全力进攻。他必须速战速决，手中的银枪被他舞得密不透风眼花缭乱，可是，他知道，自己的攻击毫无效果，他必须更加快，更加用力……
终于，长枪刺中了黑衣人的手臂，鲜血顺着银枪流出，滴落在尘土飞扬的大地上，浸入到土地之中……
黑衣人用另一只手握住枪头，对着霁风笑了笑：“不错，虽然只是人族，速度和力道却不输一般的魔族。还有这杆枪，封印的，是鸿浊吧？”
鸿浊。
听到这个名字的魔族人震了震。
三界已经很久没有人提到这个名字了，但是作为曾经魔君手下的四大魔将之首，他的名字，永远都被魔族甚而三界所铭记，所敬畏。即使最后他惨败在明风手下，甚至连灵魂都被封印，也从来没有人敢对他不敬。
“没错。”霁风用力拔出长枪，指向黑衣人的喉咙，“但是，我知道，这样的力量还不足以打败你。你很强，比我遇到的所有敌人都强。”
“你可以求饶，说不定我会放过你。”墨沙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不可能，明氏子孙，从来不会向魔族低头。”霁风再一次冲上去，“即使是战死。”
“是吗？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墨沙眼神一变，伸出右掌迎了上去。
***
甘枣镇南边的山林，初雪奋力的向前奔跑着。身后传来令人恐惧的喊叫声，可是她不敢回头，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逃离那个声音，虽然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正前面到底是什么方向。
“小丫头，你逃不了的！”身后的猎灵人离她越来越近了。
右脚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头上，大拇指好疼，可是，初雪已经感觉不到了。快点，他们就要追上来了，快一点……她的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可是，当眼前出现一道悬崖时，她绝望了。
“跑啊，怎么不跑了？”猎灵人围过来，狰狞的看着她。
“哼，看你这次往哪里逃。”三个人拔出刀剑，往初雪的身上刺去。
当那些利刃到眼前的时候，初雪猛然一转身，闭上眼睛，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听着风声在耳边呼啸的时候，初雪突然觉得，心脏的地方，好像没有那么痛苦了。泪水飘散，笑容却扩散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