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雨打城墙
“铮！”
雨水落下的时候，一声琴声骤然响起，也不知是想提醒行人躲雨，还是在催促着雨水大一点，再大一点。
夏日的雨下得很急，没多久，城墙上就都湿了，渐成倾盆之势。
一队穿了蓑衣戴着斗笠的巡防军上了城楼，准备提前交班，让淋了雨的弟兄们下去换身衣服。
“下雨了，赶紧回家吧。”
一个小兵见城楼上还有百姓在，不由提醒了一句，见那人还坐着轮椅，还特地问了一句，“需要帮忙吗？”
在他身旁，一个年长的士兵拉了他一把，“走了，别多管闲事。”
“可是……”
小兵没有可是完，被拉走的时候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心中很是困惑——
那人，为什么会在雨中弹琴呢？雨水这般大，哪里又能听清琴音？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只有雨声淅沥，琴声呜咽。
轮椅的背后支起了一把伞，不过，雨太大，风也大，青衫人的衣服还是湿了，站在他身后的黑衣人的衣摆都已经在滴水了。不过，黑衣人尽管大半个后背都湿了，那把长剑却被护在怀里，半分雨水都未曾沾染，想必是个剑痴。
雨中似乎有一道黑影闪过，疏忽停在那轮椅之畔，却又是一个黑衣人。不过，这人披着黑色的斗篷，戴着宽大的帽兜，仰头之时，脸上还蒙了一方面巾，只露出了一双水波潋滟的眼睛——
那眼睛很漂亮，睫毛很长，似是有泪光闪烁，带着几分愁苦，却是更加的惹人怜惜。
即便遮得这般掩饰，只一双眼睛，也能看出是个美艳动人的女子。
她此刻正单膝跪地，抬头看向伞下的男子，道：“公子，一切都是属下的错，要打要罚属下都认了，还请公子爱惜身体。”
琴声终于停了下来。
轮椅上的人转过头来，这位近年来在江湖中迅速崛起的青云阁阁主，周公子，微微扩散的瞳孔渐渐聚焦，看了看跪在雨中的黑衣女子，轻声道：“阿笙，你回来了。”
他又看了看天空，看了看那雨水，“下雨了啊。”
仿若才发觉一般。
那叫阿笙的女子道：“是，下雨了，阁主，我们回去吧。”
周公子点了点头，“好。”
阿笙站了起来，帮着那黑衣男子一起推着轮椅，城楼的楼梯不好走，得把轮椅抬起来才行。
“事情都查清楚了吗？”下了城楼，周公子问道。
阿笙道：“公子放心。”
周公子淡淡笑了，道：“阿笙出马，我自然是放心的。”
阿笙低头看了他一眼，眼中似乎有泪水在打转，犹豫良久，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那阿笙……能回来了吗？”
周公子沉默了会儿。
阿笙定定的看着他，眼圈都快红了，“阿笙知道错了。”
周公子伸手，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似是安慰，道：“既然任务完成了，便回来吧。我若是再不把小西放出去，他该埋怨我了。”
那黑衣男子一手护着剑，一手推着轮椅，淡淡道：“属下不敢。”
***
三清客栈。
长欢和千陵刚回来，雨就下来了。
小茶赶紧迎了出来，拉着她进了屋，道：“小郡主，您一大早去哪里了？”
长欢将手中的几个纸袋子塞给她，道：“给你买早点去了啊，刚出炉的肉包子，趁热吃哈。”
小茶见她一阵风似的往楼上跑，问道：“小郡主，你又不吃早饭？”
长欢已经跑到二楼了，回道：“我吃过了。”
小茶看千陵。
千陵却是已经拿了两个包子，戴着斗笠就出门了。
小茶跺脚，“真是，雨这般大，好歹穿件蓑衣啊，斗笠顶什么事？小郡主和千陵大哥都回来了，千翼去哪儿呢？”
千胥塞了个包子给她，道：“好妹妹，赶紧吃吧，别操心了。”
楼上，长欢推开窗户，侧耳听了会儿，眼中亮了亮，道：“是琴声呢。”
三清客栈离城墙不远，但也不算近，更何况正下着雨，那琴声听得不大真切，断断续续的，听着却更加的悲伤。
是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公子吗？
青云阁阁主。
这般大雨倾盆的，仍旧在城楼上弹琴吗？
长欢想起他那张轮椅……不良于行啊，想必他心中也藏了许多伤心事吧。
她转身，在房间里找了薄毯，抱着就跑下楼，道：“我出去一趟。”
“小郡主！”小茶连忙追了过去，“外面下雨呢。”
长欢披上蓑衣，戴上斗笠，一边道：“放心好了，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人已经冲到雨中了。
“小郡主！”小茶见状，立时就要跟上去。千胥见状拉住她，道：“大哥跟着呢。”
***
城墙之下，不远处有条河。青云阁的三人刚刚离开，又有三个人自雨中走来。
当中那人穿着黑衣，披着斗篷，分明站在雨中，那斗篷却仍旧能够迎风飞扬，未曾沾染半分雨水。
在他身后，是一个带着红色面具的男子，背后背着把长枪，还有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小女孩。
这三人，便是一路跟着长欢来到空桑城的墨沙、业焰，还有雪莲了。
他们没有上城墙，只是站在河上的石桥上，分明河边就有一处廊棚，他们也不知进去躲躲。此刻，三人仰头看着不远处的城墙，仿若刚刚那几个人还未离开一般。
只是，也不知他们看到的人是不是同一个。
墨沙转头看了身后的两人一眼——女孩撑了把油纸伞，面具男子却是任由雨水湿透了衣衫。
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道：“你倒是怜香惜玉。”
雪莲微微倾斜了雨伞，抬眼看向身旁的男子，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墨沙低头看她，道：“小姑娘，你知道，若是此刻在他身边的是那个小郡主，他会怎么做吗？”
雪莲眨了眨眼——跟了这么久，她自然知道他说的是那个炎王府的小郡主。只是，她跟业焰有什么关系呢？
墨沙道：“若是她啊……你的英雄，定然会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
“哧——”
一道银光闪过，击碎了雨水，空气中激荡起点点涟漪。
银枪停在了离喉头三分的位置，被一把匕首挡住。
墨沙嘴角微微上扬，道：“这种预料之中的攻击，可不会有任何效果。”
“咔。”
话音刚落，那匕首上突然出现一道裂纹，自枪尖处蔓延。
墨沙眉头微皱，眼神微凝，带着几分惊愕。
业焰却在此刻收了枪。
长久的静默，雪莲听着雨水敲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握着伞柄的手渐渐发白，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心脏也似乎停止了跳动。
“呵。”
墨沙突然笑了。
匕首也终于碎裂，片片利刃落下，随着雨水落地。
“你果真没让我失望。”墨沙看向业焰，看向他手中的那把长枪，眼中带着几分热烈，“就是这样。记住了，只有杀死我，你才能跟她相聚。”
暗红的面具上有雨水滑落，仿若血水一般，看着更加森然。
只那双眼睛，仍旧平静而坚定。
业焰手腕微转，长枪仍旧背在身后，静静的看着他，问道：“你想做什么？”
墨沙眼中的火焰消失，抬起一边的嘴角，道：“看在你如此努力的份上，给你一份奖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