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远嫁（二）

每次我妈妈跟我说二娥的故事，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就会沉默好久，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我都是是当故事听，而且听了几遍之后，感触也没那么深。

后来我妹妹去外地打工，找个一个外地的男朋友。我妹妹16岁初中毕业，就跟我妈说她要出去打工，开始我妈不同意，觉得她太小会受委屈，但是她一直坚持，所以我妹16岁那年，她跟着我们镇上的工厂招聘团队去了浙江，那年我在读大学，我不知道她走到那天是什么情形。

但是我见过招聘团队带人去外地务工的团队，那些小姑娘拉着行李，大部分没有出过远门，面对人来人往的车站，站在那里，满是恐慌，我不知道我那是16岁的妹妹，第一次跟别人去外地的时候是不是也是满脸恐慌，紧紧的跟着领队的那个人，怕自己走丢了，现在想起来才发现这个世界对她的亏欠原来还有那么多，我们对她的亏欠竟然到了无以加复的地步。

大概是她20岁的时候，她已经在浙江待了四年，受过多少委屈她没有说过，只听她提过，她换了个厂子，因为一开始那个厂子里的老员工总是欺负她，不是她的工作总是让她做，她每天都有加不完的班。有一天她跟我妈说，她谈了一个外地的对象，我妈妈一下子如临大敌，猛地才发现自己放手四年的闺女已经长大了，我没有见过那个男孩子，只是听我妈说男孩子长的挺好，性格也可以，就是家是山区农村的，距离我们家有好几百公里，其实我倒觉着没什么，毕竟现在的交通真的挺发达的，但是我知道我妈肯定不会同意，因为二娥悲惨的命运，是镌刻在我妈心里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噩梦，所以她不会同意我妹妹去山区里生活，所以她死命拦截，比当初二娥的娘还坚绝，对于我妹妹谈恋爱这件事情，我记得我干了一件事，现在想想，我妹妹当初放弃他男朋友回来来，可能跟我干的那件事情有莫大关系，在我知道我妈妈跟我妹妹闹得特别僵的时候，我在我妹妹的QQ空间留言说：前几天咱妈跟我说，后街谁谁谁也去世了，去世的时候还不到五十岁，咱妈总是说她今年已经快五十岁了，也许，他对死亡有很多恐惧，她不想在他的有生之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闺女，嫁得那么远，她总说她这辈子没有多少年奔头了，不想临了临了把自己的闺女送的远远的，到死也见不了几面。

就在我给我妹妹留言之后的第二天，她的QQ空间就设置了权限，一直到现在，我都再也没有进去过她的空间，我知道她心里有怨气，或者因为我的留言，她跟她男朋友还会狠狠的吵上一架。

可是我知道，我妈妈是死都不会同意他远嫁的，因为她是最小的，她嫁的远了，我妈这辈子可能都见不了她了，虽然后来她没远嫁我们也再也见不到她了，但是谁又能预测未来的事情呢，如果我早知道我妹妹的结局，打死我我也不会给她的空间留言，我会极力的劝我妈妈同意，或者我妈妈根本就不用我劝她就会同意，如果她能活着，别说这辈子不见，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不见，我妈妈也不会阻拦她远嫁，可是，天不遂人愿。

那个时候年轻的妹妹没想那么多，她觉得交通那么方便自己还不是想回家就能回家的，其实那个时候的我也不过是刚刚了解生活，如果说在爱情和父母之间让我选择，以我的曹先生的爱，我可能也会选择前者，毕竟我已经爱昏了头脑，我很理解我妹妹，但是我又放不下妈妈，所以我违心的劝妹妹回家，。最后妈妈赢了。

15年春节前夕，妈妈说自己病的起不了床了，妹妹回家了，她好像知道自己回家会面临什么，所以她打包了她所有的东西，跟他谈了好几年的对象分手回了老家。

回到老家的第一个星期，就应妈妈心思开始相亲，一直到过完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我记得15年除夕，我接到大学同学结婚的消息，那个同学是远嫁，河南远嫁重庆，挂了电话我说了一句，嫁这么远有什么好的，可能这句话触痛了妹妹，她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了半夜，吓得我半夜没敢睡觉，还偷偷跟妈妈说我得罪了妹妹，不过第二天她就好了，照样笑嘻嘻的起床跟我们出去玩。

过完年之后，妹妹跟我一块来了任城，进了任城的一家工厂，大概是16年5月份的时候，那个男孩给我妹妹发信息说很想她，我妹妹哭着闹着非要去找他，妈妈知道后跟我大姐当天就赶到了妹妹上班的工厂，想阻拦她，那天我妹妹闹的挺凶的，她死活不见我妈妈，我妈妈跟大姐哭着站在工厂的门外，最后是工厂的门卫看她哭得实在可怜，就让我大姐一个人去了工厂的宿舍，但是我妹妹始终没有下楼，她说她上了夜班很累，我大姐拉她扯她，她都没有去见我妈妈，最后大姐跟妈妈哭着回家了。

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妈妈哭得说不出话来，大姐说你劝劝小妹吧，跟她说，咱妈说了如果真的想跟那男孩在一块，就让他来提亲，该应该怎样就怎样，一步一步来，但是不结婚不能自己擅自去找他。当时我真的以为妈妈同意了的，后来我才知道，那只是大姐劝阻小妹的一个办法，妈妈跟妹妹都太倔强，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先拖延着，一边劝我妈同意，一边劝我妹妹先留下。

我给妹妹打电话，狠狠的骂了她一顿，她最终还是没有走掉，留在了那个工厂。三天后我背了一背包的零食去看她，带她去买鞋子，买衣服，她倒是没有再怎么闹，只是跟我说她不去找那男孩了。我说：行，你们先通过微信联系着，如果真的合适的话，就让他到家里来见爸爸妈妈，然后结婚，妈妈那边我会慢慢劝她，也给她点时间。

我以为事情是完美的，以为我自己处理的挺好，16年10月份.妹妹回家过1十一，她是开开心心的回家的，在家住了几天身上起了很多红点子，其实是皮下出血，回来的第三天，我说：你请假吧，我带你去医院检查。

16年10月12日，我请了半天假带她去了省人民医院检查，没想到一脚踏进医院，她便再也没出来，71天后是被抬着出来的，全身上下插满了管子，整个人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一米六七的身高，估计体重连六十都没有。

她刚住院院的时候，那男孩听说了，坐车来看她。我妈妈彻底害怕了，跟那男孩说：等她病好了，如果你们真的想结婚，我绝对不再拦着。

可是我妹妹没有好，在我拔下她的氧气的前几分钟，二姐给那男孩打了个电话，我不知道他跟我妹妹说了什么，只是我妹妹，我那双目已经失明的妹妹，一直在流泪，她就那样带着遗憾走了，走的时候眼角的泪还没干。

在我妹妹走后的这几年里，我妈妈一直在怪自己，怪自己拦着妹妹没让她远嫁，他总是说：如果当初同意了，同意她结婚，也许她还可以留个孩子，或者说心情好身体好，就不会生病了。

可是谁知道呢，命运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看的明白么，不是都说阎王让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

也许都是命运吧，命中注定她在二十四岁生日之前离开，命中注定她要孤单一个人上路。命中注定所有的遗憾和亏欠留给了活着的人。妹妹去世之后，之后，妈妈再也没有跟我讲过远嫁的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