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钉在心上的钉子（五）

我们家小妹对我们妈妈的积怨是很深的，她在世的最后一年曾经歇斯底里的跟我咆哮说妈妈根本就不疼她，偏心还自私。我记得当时我是骂了她的，其实我知道妈妈是有偏心的，虽然从小到大我都跟同学朋友说我的父母没有重男轻女，我的爸爸妈妈对我们这些闺女比对那个唯一的儿子还好，其实我知道那不过时我的自我安慰罢了，但是我没有抱怨过，没有觉着委屈过，我能理解父母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情，也能在心里接受，虽然也有那么一两件事情在心里结成了疙瘩，但是我对自己父母的心始终是赤诚的。

二姐总是跟抱怨父母，不管是大姐，弟弟还是我，在学习上都有复读的机会，唯有她跟小妹是没有的，但是二姐忘记了，当年她初中就早恋，导致成绩一落千丈，高中都没有考上，虽然没有让她去复读，但是父母还是力排众议，让她去学了自己想学的裁剪，虽然学了两年与她的人生也没有太多增益，但是她真的不应该抱怨父母偏心的，如果说在学习上父母没有尽力争取的，也只有小妹一个人，不过小妹真的是天赋不够，又或者说她真的对学习没有太多的兴趣，但是小妹跟着二姐太久，久而久之也就接受了她的观点，觉着父母一碗水没有端平，对父母始终都有埋怨。

我承认因为我十岁那年病了一场，爸爸妈妈不舍得丢下我，带着我四处求医，后来在SJZ找到好的大夫，吃了整整一年的中药，我不知道别人对中药是什么感觉，现在的我是闻不得中药的味道的，如果在大街上路过中药店，我会捂死口鼻，宁愿憋死，一口气都不喘，也不想闻到中药的味道，我想那是我身体本能的反应吧，其实记忆里关于十岁那年的中药有多难吃已经很是模糊了，只有爸爸妈妈偶尔提起说，每次都是用大瓷缸子喝大半缸子，有一个月新找的那个老中医开的要刺激肠胃，一天三顿中药，每次都是捏着鼻子喝下去，喝完就吐，吐完就睡觉，不吃不喝，妈妈说眼看着我的小脸蜡黄蜡黄的，没有一点生气，尤其是到了伏天的时候，老中医说中药吃了很长一段时间了，需要停一下了，所以我就吃了一个多月的鸡蛋壳，是的，你没有听错，不是鸡蛋，是鸡蛋壳，爸爸会用蒜臼子给鸡蛋壳碾碎，然后让我喝下去，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嗓子里头有鸡蛋壳划伤的恶心感。也是因为那一年的我吃了太多的苦头，所以爸爸妈妈就想着办法买好吃的给我，我记得那一年的我吃过鸡头鸡爪子鸡心鸡肝鸡腿，鸭头鸭爪子鸭肝鸭心鸭腿，平时小朋友爱吃的零食，什么山楂糕，小草，辣条，饼干，芝麻球，但凡是能买到的，爸爸妈妈就没有少过我的零食，这也是为什么活了三十多年我依旧对零食没有任何免疫力的原因。

我依旧记得那一年，为了吃零食，我甚至偷了爸爸妈妈的钱，刚开始的时候是一毛两毛的偷，因为我拄着双拐出不了家门，所以弟弟跟小妹就成了跑腿的了，偷钱是我干，我把钱交给他们，他们跑腿买回来之后我们平分，后来一毛两毛的已经不能满足我们的需求了，而且父母一直没有发现，我就开始偷一块两块的，一直偷到五十的，爸爸终于发现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爸爸妈妈把我们兄妹几个叫到一起，我拄着双拐站在院子里，摇摇晃晃的，一动也不敢动，爸爸问：“钱少了，谁偷的”

大姐二姐摇头，弟弟妹妹不说话，我没有推诿，直接承认了，我说是我，承认的时候我一直低着头，感觉就是一直躲在黑暗里的小偷被抓到了阳光底下，剥光了衣服游街一样，很是羞愧。

可能是因为我认错的态度太好了，爸爸竟然没有发火，而是破天荒的跟我们姐弟几个上了一场政治课，那天爸爸说了很多话，我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其中的一句，他说：“以后别偷钱了，想吃什么跟我跟你妈说，我们给你们买”

那是我人生中有关于偷的最深的也是唯一的一次记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偷过东西，因为偷东西被曝光的羞耻感让人太难忍受了。

我生病的那一年，吃过很多好吃的，可是我能记得的那些零食好像都是爸爸妈妈买回来之后看着我吃，我一个人吃，没有弟弟妹妹。

我记得有一次在西瓜地的瓜棚里，邻居家的小孩子在我们家瓜棚里吃了一些干脆面，有些渣渣掉在了瓜棚里，等人家走了之后，弟弟妹妹就蹲在那里捡着吃。那一瞬间我才明白，因为我，父母竟然亏欠了姐姐弟弟妹妹那么多。

后来的我理解二姐跟小妹对爸爸妈妈的积怨，也理解爸爸妈妈一碗水不能端平的无奈，我站在中间，劝这姐姐妹妹，说着爸爸妈妈，因为我知道自己是最没有资格抱怨的那一个。

高三那年，因为我的懒惰，我习惯性的待在舒适区里，靠着自己扎实的基本功，勉强把成绩保持在了中上，临近高考越来越近的时候我越来越慌乱，我心知肚明的知道自己考不上理想的大学了，有一个周末，不知道妈妈说了我什么，我发飙了，虽然我一直都说我的高三是没有任何压力的，可是身在高三的学子又有哪个能置身事外呢，因为妈妈说我，我发飙了，我哭着跑出了家门，坐在野地里哭的歇斯底里的，我记得那天好像还下雨了，我坐在大雨里，哭着跟妈妈抱怨说我学习有多辛苦，说我学习都要学傻了。妈妈见拉不走我，就任由我一个人待在了那里，那是我活了半辈子唯一一次任性胡闹对妈妈发飙，我想也可能是我这一辈唯一的一次了吧。

那次胡闹之后，我好像忽然就长大了，妈妈也体谅我高三学习压力大，不再有任何言语上的逼迫。08年高考，虽然我走了狗屎运考了一个二本，但是那并不是我梦寐以求的大学，我跟妈妈说我想复读。妈妈没有说话，说她想想。

两天后妈妈委婉的跟我说：“你上大学走吧，别复读了，谁也不知道下一年你能考一个怎样的成绩。”

我没有反抗，也没有任性，同意了，不过有时候想起来觉着挺遗憾的，自己怎么就把自己搞得那样狼狈了呢。

不过我没有怪过爸爸妈妈，因为他们机会我有过，是我自己浪费掉了。

大三的时候，宿舍里的女孩子都开始准备考研，我给爸爸打电话说我也像考研，爸爸说：“你看你弟弟也在上学，家里压力挺大的，咱就不考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