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洁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3章 时尚吧

哦——她抬起头,看到宝龙城市广场的大屏幕上正在放着《江南style》,转过头,她看到他正在背后观察着她,便嫣然一笑。

她说,你知道吗?有时在不同时间和地点,你也会产生与几十年前某一时刻同样的感觉,这一会儿,站在时尚感十足的城市广场,她的眼前却是一路桃花,落英如雪,覆在树下金黄的油菜花上……她想说,在那花海深深处,应该有或者真正有过一个心仪的情人等着她染一身粉红和幽香如期而至!

桃花style

他说,你有没有一种经历:在不同年份的同一天,你无意识地到了同一个地方,看着相同的景物,突然想起之前的某年某月某日,你也曾这样站在这里……这说明了什么?

她说,嗯——有一份感受一直藏在你的心灵深处?

他说,是你的生活变化不大,所以你还能沿着相似的轨迹走回邻近的地方。

哦——她抬起头,看到宝龙城市广场的大屏幕上正在放着《江南style》,转过头,她看到他正在背后观察着她,便嫣然一笑。

她说,你知道吗?有时在不同时间和地点,你也会产生与几十年前某一时刻同样的感觉,这一会儿,站在时尚感十足的城市广场,她的眼前却是一路桃花,落英如雪,覆在树下金黄的油菜花上……她想说,在那花海深深处,应该有或者真正有过一个心仪的情人等着她染一身粉红和幽香如期而至!但她转开目光,不想让他看到这些想法。

他的眼里也满是桃花:我每年春天都要回到家乡小城去看桃花,出了城四五里,云梦山下,处处桃花林,走进去你就迷了、醉了……她便想起了云梦山下,那一树桃花。在家乡时,年年春天看桃花,桃林漫步只有她一个人满心的渴盼。初恋后,她也年年恋爱,只是没有在桃林中留下浪漫故事,因为,她的恋爱都是从桃花落尽芳华开始,经过了夏天、秋天,到了冬天便冰封了。桃花抚慰了她心中的伤痛,让她重新渴望爱情,又害怕灿烂后的的凋落!

这心情与她此刻一样。所以,走过肯德基、必胜客、迪欧咖啡、星美国际影城……穿行在玻璃钢质的城市雕塑间,她想起漫天桃花。

她笑了,你一定在桃花林有浪漫故事,所以如此记挂!

他们已经围着城市广场转了一个圈,回到正门大屏幕下,鸟叔的骑马舞正high。她仰起头,看那MTV,他静静地望着她的脸,审视岁月的痕迹。

他们是高中同学,她高三时,他高一,两间教室顶头,他常常观察窗外飘过她苗条动人的身影,却无缘说话。

许多年以后的一次宴会,他匆匆而来,说自己刚刚送走一批前来考察的省领导,他的接待安排,让他们很满意。她笑了,他还是那种自负的样子。

他的生活轰轰烈烈,她的生活平凡单调,又一次见面,是在一次他负责的大型活动上,经过一个多月的筹备,这次旅游文化庆典圆满完成。她是跟着单位方阵来的,他把她拉到自己所驻农家院一起吃饭,向众人昭示他们的同学友情。她忙向大家解释:“其实,当年我们都没有说过话。”

那一年,他通过招考来到洛阳从政,从只身一人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工作、生活环境,又到把老婆孩子都接到洛阳,重拾平凡普通的家庭生活,这中间经历过什么,她在小城一无所知。其实,一个人的心路历程,又有几个人能知道呢?

多年后,她寻梦也来到城市。她必须请一次客,在这所城市,这次请客按最普通的标准,也需要一千元钱。她正好手头紧张。窘迫的她,想来想去,决定向他借一千元钱。他问她用途,她说了真情。

他回短信说:“如果你另有他用,说个卡号,我打给你。如果是为请客,一千元根本不够。我来替你安排,你只管请人。”

她感激不尽。

结果是,那晚的宴请很成功,她更加感激。他说:“多大的事呀,弄得跟英雄救美似的。”

“也许,对你是举手之劳,却是在我最窘迫的时候解决了难题。”

他笑了。

人们都以为他过得很好,他经历很多,却无人倾诉;她微笑着听他倾诉,却从不让他走进心里。

他说:“离开你的时候,总觉得你那么亲近,见面的时候,又感觉你离我那么远。”

广场上,微风吹过,撩起她的长发,很冷。在桃林,定有一串花瓣噗地一声离开花托,散落凡尘。她知道他在看自己,她心里有故事,主角却不是他。太阳偏西,AB座高层公寓的影子长呀长呀,慢慢地漫过马路对面,城市的黄昏总是来得早。他说:回吧。真得回了。

她点头:“谢谢你陪我一起看桃花。”

这话点燃了他的兴奋,在他的一生中也许只有这样一个女人,会说出他心中的感受:午后,在城市广场,一起看桃花!

琳的黑蔷薇

咖啡屋门头上一朵乌亮亮的简笔黑蔷薇闪着奢华而神秘的光,照见琳心中正在膨胀的卑微。当老板叶薇微笑着坐到她对面,那种卑微的感觉便消散了,随之而来的是温暖和仰慕。

琳说:“这几年市里咖啡屋挺多,但像‘黑蔷薇’这样有创意、有品味、上档次的,寥寥无几,那么您一定是一位有内涵、懂经营的人,今天一见,还这样光彩照人……”公司培训的这番话述,正是她的真心话,意识到这点,琳有些卡壳。

叶薇善解人意地笑了,她伸出柔若芙荑的手,轻轻抚着琳拿着资料的小手,眼中似乎有一种湿润润的东西:“多好的年龄,我当年在公司做业务时,也是这样的年龄。那时公司里有四个女业务员,人称四朵金花。我是业绩最好的一个。”

看了看琳热切的目光,叶薇继续说:“四朵金花,一朵嫁人了,一个老板离婚娶了她,她生了一个孩子后,老板又要娶更年轻的女人,和她离了婚,她带着一个孩子,过得很不如意;一朵和一个爱她的男孩结婚了,男孩是公务员,两个靠工资吃饭的人,过着平凡的生活;一朵生病了,就那么一场不起眼的病,竟让她离开了人世……”叶薇眼中湿润润的东西在灯光中一闪,她拈起纸巾摁了摁眼角。

琳忙把手反过来握住叶薇纤长的手指,默默地望着叶薇。这就是琳的乖巧处。

叶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有我坚持下来了,做成一单单别人望尘莫及的业务,收到一笔笔可观的提成。终于,我也做老板了。”

“真好。”琳由衷地说。

“来,”叶薇挽起琳的手,“到我画室来看看。”

二楼一侧的画室一反咖啡座的欧式奢华,散发着浓郁的中华传统文化味。镂空多宝架上,点缀着古典瓷器,根雕茶桌上是精巧的茶具,左手放置一架现世已稀少的古琴,右手靠窗是一架画案,案上一幅没完成的工笔牡丹。

琳惊呼连连,赞叹不已:“叶总太有才了。我一开始想当作家,写了几篇日志,写不下去了;后来,又想练书法,拜了几位老师,却没有时间坐下来练字;听说牡丹高手来市里进行画展揭牌仪式,我赶去想拜她为师,结果都没挤到跟前……今天见了你,我明白了,我没条件从小练出那些特长,现在也没有到有钱有闲可以发展爱好的时候,我目前要像你一样努力去做业务,使自己的生活好起来。”

叶薇的电话响起来,她接过了,对琳说:“我们组织了一个女子休闲沙龙,隔一段时间,聚一起做做桑拿保健、美容按摩,躺在一起天南海北交流交流。”

琳忙告辞。叶薇又疼爱地抚着她的肩说:“年轻真好!你的这项业务,实在和我这里不相干,以后,你有别的业务和困难都可以再来找我。”

琳走出来,她满是希望地去拜访下一个客户。一个月过去了,认识了许多老板,业务却没有签下一单,她因此也没有绩效,只有微薄的底薪。公司里其他的员工还不如她。

琳为了给老家寄生活补贴,已向人借了两万余元,信用卡的还款期也到了。她愁苦不已地在街上徘徊,寻找下一个客户,风迎面吹来,她缩了一下肩,意识到秋天快要过去,冬天要来了。

林立的摩天高楼,夜色中的眩目霓虹,高档会所门口渐渐停满的轿车,那另类的生活只隔了一个夏天的距离。走进去很容易,里面的业务她也熟稔,当她低下头犹豫的时候,仿佛看到了那支闪光的黑蔷薇。

琳不由自主地向“黑蔷薇”咖啡走去。

叶薇把热咖啡递到琳的手里:“暖暖心。”

琳的眼泪一下子涌上来:“为什么我做业务就这么难,你当年怎么那么顺呢?”

叶薇叹口气:“命运对人都是一样的,谁都不会那么顺,我当年也曾经几度困窘到身无分文……”

叶薇拿过琳手边的资料,告诉她这项业务中,许多地方是不成熟的,甚至都是不可行的:“一个人朝着一个死胡同底撞去,能不头破血流?”

琳抬起泪眼无助地望着叶薇。

叶薇说:“我可以帮你还帐,但是,你必须跟我签下合同,在我的店里从店员试用做起,拿工资的一半还给我,直到付完。”

那要整整两年的时间!

琳摇头拒绝,她想在两年时间内完成几单大业务,用提成开自己的小店。她坚信:公司的这项业务不行,可以启动别的业务,总有一项会成功!

琳从“黑蔷薇”走出来时,心里很踏实,似乎一切困难都得到了解决。

叶薇站在窗口,望着行走在乐声灯影里的琳,她想:琳不久又会来这里,该以什么方式帮她呢?

琳的红玫瑰

琳喜欢红玫瑰的香馥和色彩,她会在生日和情人节的时候,从网上给自己订大捧的玫瑰花,花儿养在花瓶里,经久不败。

同居的表妹傻傻地艳羡琳姐怎么如此有魅力,她说:“姐,人家都肯花这么大本钱来追求你,你该带他回来了吧?”

琳就笑,假睫毛一忽一闪,撷一瓣玫红贴到眉心:“看,多美。”然后翘起下唇向上一吹,花瓣就飞起来,落到她的手心。

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狄总请客,琳就喝醉了,当场吐了一地。结束后,进了电梯,女同事辛小贝扶着她,一不留神,她软软地向地下滑去,抹胸扯到脖子上,一段雪白与粉嫩展示在众人眼前。羞得小贝惊叫一声,手足无措。

市场策划部长小辉伸出手,一把扶住琳,帮她扯平衣服,看着她被一辆小车接到,驰进浓浓夜色中。

一周后就是公司户外拓展旅游,坐了一天车,晚上,宿在农家小院。野山菌炖土鸡、土鸡蛋炒槐花……反正有什么好吃的琳都不知道,她又一次喝醉,当场吐了自己一身。喝酒的时候,她总是像男孩子一样逞强,吓得女孩们都躲开了。又是小辉照顾她,悉心为她擦洗呕吐物,安置她睡下。

回来,小辉与琳的种种默契都被大家认可。在工作上和生活中,她总是有许多疏漏,他就总是帮着她,替她圆场。公司没有一个人不相信琳和小辉已经在恋爱了。

他们很有夫妻相。都是扁扁的头型,细瘦的身条儿。连他们的说话神态、喜欢唱的歌都一样。

但是琳总说没有感觉。

她热衷的是拍写真,当古典的、欧式的、拉风的……一套套照片挂在她的租屋墙上,她就兴奋,特有明星感觉。

她在网上为自己拍下一套套时尚的服饰,眉都不皱一下。她喜欢让同事认为:哎,这是一个多么有能力的女孩呀。那些小心翼翼量入为出的女孩子们的羡慕让琳心醉:她只不过动动脑筋,在几张信用卡上拆东墙补西墙而已。

她的生活终于到了最困窘的时候,不足三个月,积下了两万元的信用卡债务,其中一万不得不马上还……琳知道,小辉帮不了她,甚至这事都不可以让小辉知道。

她是做业务的,认识许多老板,他们常请她吃饭,带她应酬,但是她知道,业务要做下去,就不能向他们借钱。

但有一个人,她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伟高大帅气,有社会职务,自己做着生意,出手大方,肯定有钱,即使不凑手,拿出一万元钱,也不算什么。何况,她把这个人介绍给了正在招商的洛阳宝龙,她陪着他在宝龙二期水系步行街看商铺,和他一起计划用这些商铺来做一笔业务。

他们认识已有一年多了,在她的心目中有他,他也是那样喜欢她。他有家庭,那又有什么呢,她还小,还没想过家庭问题。

那天,她陪着他喝了许多酒,酒酣之时,她说了请他暂借一万元救急。他立即答应了,一点犹豫都没有,说第二天联系她。

她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满心的感激。

第二天,八点半,她打他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她隔一段儿时间,再打,仍正在通话中……一直打了半天,她是实实在在地认为他会帮她的,但是……她用同事的电话拨打他的号,马上音乐响起,通了。用自己的电话打,就是“正在通话中”。如此几次,女同事的电话也打不进去了。他把她和陌生人的电话都设置拒接。

她一下子泪奔:“不帮也就罢了,至于把我的电话拉黑吗?”那天,她一直流着泪。内外交困的境况让她感到12月21日提前来到了。但是,第二天太阳依然如期升起照在她的床头。一切问题都得靠自己去解决。

小辉要离开公司,去做自己的业务,这样他才能赚到钱,才能在琳这样的女孩需要帮助时,帮到她们,让她们不至于看自己是中性的朋友。

小辉离开公司那天,正是琳的生日,她没有说。大家AA在宝龙阿凡达KTV,唱《我的好兄弟》、《朋友》,喝了一件又一件“百威”,唱着唱着,许多人都哭了。一直聚到午夜散场。中途,琳唱了一首《猪头哥哥》,她说:“在二十二岁这天,我过了一个最最感动的生日。”

男孩们AA为她买来一束火红的玫瑰。

琳感动了,却哭不出来。

这时,她的电话响起,是另外一位老板。她给他介绍了几笔业务,他说要借钱给她。琳在朋友们关怀、担心、疑虑的目光里,匆匆离开。

上车时,出租车门卡断了两枝红玫瑰,花瓣在夜风中缓缓飘落。

众人追出来叮嘱她:“记着,需要帮助时,打电话!”

琳的一支烟

琳点燃一支烟,做出很青涩的样子,笨拙地放在嘴里,嘬起如花的嘴唇,轻轻地吸了一口,便吐了出来。烟在她脸前拉起一道丝,往斜上飘去,像一缕轻纱随风飘摇。

琳说:“好发愁。”

我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说“愁什么?”

“公司的业务总是不靠谱,拿不到提成。我弟辞职快一周了,住在我那儿,一个劲地向我要钱。”琳翘起兰花指,用中指轻弹烟灰,眉头皱到了一起。

“你弟弟二十岁了吧,你完全可以让他自己独立,他现在没合适的工作,就让他回老家帮父母做点事,等联系好工作再出来呗。”

“唉,如果让他回家,我爸妈又要为他发愁了。我爸最辛苦了,在花炮厂上班,二十多年了,每天都在危险之中。我五岁时,有天早上,爸要去上班,平时很乖的我,偏扯着他的裤腿,大哭着不让他走。他停下来哄我,就迟到了。也就是那一刻的功夫,车间里发生了爆炸,伤亡很重。如果我爸在工位上,一定被炸得七零八落了。所以,我一直希望能挣下钱,帮我爸找找人,办个病退,就不上班了。”

我只有同情,却无能为力。

琳很努力地跑来跑去联系业务。到了这个月的月底,又是一无所获。

我叫她一起吃饭,散散心。她从外面赶过来,又换了一套时尚的新衣服,还戴了长长的假发,假发卷卷的,衬着她扁扁的瓜子脸,蛮好看。哦,她的眼睛也粘了长长的假睫毛,变得忽闪忽闪的。

她点燃一支烟问:“你不介意吧?其实,跟你一起的这段日子,我都不抽烟了,今天见了你,却想抽一支。愁死了。”

“公司的业务不行,你不如换个地方吧。至少,你还可以每个月拿到稳定的工资,节省一点,可以维持生计。”我关切地说。

琳吐个烟圈说:“换个地方,我能做什么,还是跑业务、搞招商。我现在急等着公司这几单业务做成,拿提成还钱。我妈过几天生日,我曾经承诺,等她生日的时候,给她买金戒指。现在,连回去的路费都成问题。”

“为什么不换个公司,明明知道这个公司的业务很不靠谱。”

“这是个文化公司,我可以依托这个公司的业务,认识许多上档次的客户,聚拢我的人脉资源。将来,我利用这些人脉资源,给他们互相介绍业务。换个公司,业务单一,接触的人也单一……”琳笑了,很得意自己的精明。

我叹了一口气:“人,在要求别人给予你的时候,要想想,自己有什么,自己能给别人什么。现在不是刚改革开放那会儿,从商的鱼龙混杂,浑水摸一把,大大小小都有收获。几经淘洗,现在运营正常的公司,老总肯定有过人的精明之处,你自己都知道不靠谱的业务,人家能信?人家不想做业务,却乐意结交你,带着你吃饭应酬,你又得不到什么,想想吧,这样,你还不如到夜总会明杩标价……”

琳的脸红起来,呆愣好久,才说:“我不进那个地方。我十六岁来到洛阳,在饭店打工,化着夸张的浓妆,在广场领舞,张扬青春,无忧无虑。后来,有的姐妹进了夜总会,我进了一家职专读了两年,出来,到武汉打工。水土不服,加上工作劳累,不到半年,我就回洛阳了。接着就是这里试用两个月,那里应聘十来天。后来,我自学证券交易,在一家期货公司一边工作一边自己炒期货。运气总是背,一下子大赔。后来,就到了这家公司。我不是不舍得离开,只是我妈很痛心地说:‘琳,你就不会在哪个公司里呆够一年?公司换了一大堆,钱没见你赚回来多少。’”

“哦——”这一回轮到我呆愣好久,无奈地祝她好运,希望公司能有新的靠谱业务,好让她做成一笔,拿到可观提成,把那些美好的愿望都实现。

琳有一阵子特忙,据说,又认识了新老板,拉他们开展公司的业务。

突然,听说一宗案例:有一对夫妻,辛苦经营小生意十多年积攒了一笔钱,想搞个大点的项目。一个骗子拉他们参与跟琳的公司一模一样的业务,把十年血汗全骗走了。

我忙打电话约琳出来,琳又换了一套新装,还夹着一只崭新的很有质感的包包。她优雅熟练地点燃一支烟,细袅袅的烟雾笼罩了她精心美化过的脸庞。她说,终于有一位老板愿意做公司的业务,这个月她终于领到了绩效,不多,但,是个好开端。

我细细地告诉她那宗案例,建议她离开这家公司。

她又皱了眉:“愁死了。我为了家,还有这几个月的花销,欠下一笔帐。几个本来可以信任的人都不肯借。公司老总借给我了,我想,得为他的公司出力。”

我也皱眉摇头:“你明知道这业务是坑人,若犯事儿,你就涉嫌诈骗了。”

她说:“反正,我只是把认识的老板们介绍给他,业务,由他去谈。要不,我那欠帐怎么还得上?”

我制止不了她,更不会替她还不肯量入为出的帐。我无奈一笑,对她,也对她背后的夜空。

NONO·范小西

范小西改名字了!她的QQ、MSN、博客、空间的昵称全改成了NONO。

在她的身上,也似乎正起着一些匪夷所思的变化。

要知道,范小西原来可是个“吧女”。晚上一打她手机,十次有九次在泡吧。酒吧、茶吧、迪吧、歌吧、咖啡吧……凡是你能想出的“吧”,她都有可能在。她美其名曰“品位生活”、“时尚休闲”。当然,她大学一毕业,就进了北京这所知名的公司,挣年薪,收入不菲,况且人家是老北京,父母虽是工薪族,也小有积蓄。这个后盾,都还没有用得上呢,她有经济实力去过想要的生活。她还是个洋节迷,圣诞节、感恩节、万圣节、愚人节,她一个也没少过。朋友们没完没了的各种派对,她更是常客。可自打昵称变成了NONO,她变了,不泡吧了,也不过节了。每天下班回到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泡杯绿茶,捧本书,在浴缸里泡澡。她跟好友们说:“泡吧呀,聚会呀,哪是休闲?比工作还累。只有在家呆着,身心才彻底放松,这才叫休闲呢。闺密都偷偷地笑:“范小西的品位呀、时尚呀,突然都丢了不要了,现在又流行‘放松’了。”

范小西就大笑了,笑话这些姐妹:“不是流行‘放松’,是NONO。NONO族就是无品牌族。”

朋友偷笑得捂住嘴:“你不是一上班,就向大家展示自己的服饰品牌吗?我们都当你是时尚品牌发布人了。看看你就知道街上流行什么。”

可范小西不再追逐名牌了,她的吃穿用都奉行无品牌原则。

在她呆在家中轻松休闲的时光里,她用纯毛线为自己织了款披肩,新颖的设计,精细的织工,随意那么一搭,在春风里飘然而行,美若天人。吸引得某影星跟着她询问披肩是哪家名店的品牌。范小西酷酷地答:“独家设计。”羡慕得那影星也回去DIY自己的服装,还把这事儿写进博客,让范小西也跟着“名”了一把。一次,范小西在朋友奶奶家发现一块麻布,如获至宝。她说这块布的每根丝,都是用手捻成的,再用家用织布机织出来,看着粗糙,其实工艺比大机器流水造出的布,精致多了。她用这块布做了条裙子,整个夏天都穿着它,看上去确实很有味道,很美,引得对面写字楼那个帅哥万小冬天天下班守在马路边,等她一起走一段路。

范小西也挺喜欢万小冬,但她总是犹豫,觉得恋爱不能太草率,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可能的因素。一旦确定关系,那就要风雨同行、患难与共,携手一生,她说这话的时候,坐在自己家里,手机那头是她的闺蜜。90多平方的套房,一人住,非常宽敞,装修简约。客厅和书房用的是日光灯,只是在床头,放一盏很漂亮的台灯。地面是水泥地面,但擦得一尘不染,大厅里铺一块纯毛地毯,每天睡前,范小西都会在上面做一段瑜珈。卧室有一套很高档的音响设备,因为她喜欢听音乐……总之简单之中见生活品味。

范小西就这样和万小冬每天傍晚下班后汇合,然后暴走,等离家还有两站路时,她上了公交,与万小冬告别。北京的秋天,风很大,范小西又披上她的披肩,穿上她亲自设计,让服装店做出来的套裙。简单的灰与黑,在她的青春与活力映衬下,熠熠生辉。

范小西去海拉尔前,曾经跟万小冬说,在一个地方干长了,她的激情就没了,需要到新的地方去找灵感,去充电。

万小冬说:“可充电的地方很多,为什么非要去海拉尔呢?”

“选择去海拉尔,没什么复杂原因。只是从小就常常在天气预报中听到‘海拉尔’,觉得那个冷空气的源头肯定好玩儿。后来又听说那个地方很冷,常年是雪,就认定那里非常安静神秘。所以就把它选为“充电”之地了。”

范小西走后不久,在电话里说,海拉尔的静是北京绝对没有的。那里孩子的红脸蛋儿,也是北京儿童绝对没有的。她正准备去那里的小学校应聘,教那儿的小孩英语。她还说,在北京,你会觉得一天有许多的事要干,又累又烦。在那儿,就有一件事要做,又轻松又有价值感。

万小冬说我也去,我能教孩子们数学和计算机。万小冬就真去了,也真的追着范小西的足迹向北向北,终于和范小西重逢。

借用童话的结尾:王子和公主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直到永远。

“大脚印”陶吧

佳眉和海通信半年多了。他有一手漂亮遒劲的字,无论是行楷还是狂草,有一种自由的元素,在行云间凌空飞舞。她从他自由的元素里想象他,高大清瘦,冷酷又执著,有着温柔的手指。

佳眉在京城一家颇有规模的文化公司做文案,她的办公桌上是现代化的网络办公系统。海在甘肃天水,一个文化事业单位工作,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根雕、奇石、文物无不收藏,天水是甘肃第二大城市,现代化的通讯设备一样不少,他们却不约而同地爱上了这种传统的信息传达方式。

那一次,佳眉写信谈到陶艺,她说京城里陶吧很多,她去过两家,不知道为什么,她本来是很有灵感的,当手触在精美的玻璃器皿或者不锈钢容器里,揉捏着那些泥团时,突然就没有了感觉。她说陕西和山东是两种陶器的源地,甘肃离西安近,不知道可有很古老的制陶工艺留传下来。

一个秋日的下午,海在信中说,甘肃有比半坡更早的大地湾文化,彩陶更具特色,你来吧,到我的陶吧看看。我教给你彩陶制做,带你去看雷泽。

佳眉似乎嗅到了一丝丝彩陶泥土的气息。她去见他,那是半年后的春日黄昏,她享受自己的公休假,一张火车票就到了天水。

海穿着深蓝色的衬衣,淡蓝色的毛衣外套,身材很高,棱角分明的脸需仰视才可见,也正如佳眉想像。佳眉的淡粉色风衣和乌黑长发在西部晚风里飞扬,夕阳最后一缕柔和的光涂抹在她白皙俊美的脸上。

跟我走。就这一句,她跟着他走到城市一隅一处林苑的近旁。在原木装成的门面左侧,赫然写着三个字:“大脚印。”

佳眉回过头,像与海曾经相守过八千年那么稔熟。她笑问:“为什么叫大脚印。”

海的脸却红了,用力握紧她。他的手细腻、光滑,充满湿软的力度。她的手纤纤地在他的手心里像一团做陶艺的泥。一会儿,他手心里的汗液浸润了她。她感觉到一种男人的味道向周围散发,入了她的肺腑。她的心开始颤动——她想起了那个远古的关于伏羲出生的传说。雷泽就在不远处,海说过带她去看这个上古时代的遗迹。

她跟着他走进“大脚印”,屋里高高低低错落放置着许多树墩、四壁有许多墙洞,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彩陶。

他给她端来一杯白开水,灰黑色的陶杯,一种厚重的质感。她一口一口地喝着,欣赏他的陶艺作品。温暖从她的心底升起,她要的正是这种远离都市的感觉。

我们来做陶胚吧。

他为她准备原料,把腐熟很久的泥从密封的容器里取出。放在一件粗糙的石器里,四只手一起捣来捶去,这叫“熟泥”。这种经特殊处理的泥,渐渐地,有一丝温热,似乎在他们的手下获得了生命气息,有脉动汨汨涌起。佳眉欢叫:“就是这种感觉。”

他们把拍打熟透的泥放到一个树墩上,佳眉欢快地揉、揉、揉,捏、捏、捏,切、切、切,她做成了一个椭圆形的平盘,然后,她把海按在树墩上,脱掉他的一只鞋子和袜子,把他的脚印在盘底——一只很大的脚印。他拿出一种特殊的颜料,为盘沿加上一道红线,把脚印涂成黑色。他说明天,带她到他的小烧窑,和她一起烧制这件“大脚印。”

春天的夜晚,凉意袭人,泥土腐熟的气息、海呼吸中的男人味儿,给佳眉无限的诱惑。在这个远离她生活圈的仿佛上古的地方,一切文明社会的条条框框都放开了她。她抬起双臂,双手搂住他的脖颈……海拉过她冰凉的手,将她拥入一片热烈中。他们的泥手在对方身上抓出一个个印迹……八千年前的雷泽湖畔,一个落寞的女子,张着满是渴望的大眼,伸腿照着大脚印踩了上去。不料,她的心中一阵震动……夜向更深处滑动,空气里飞舞着原始的芳香甜蜜。佳眉感受到八千年前的女子姜嫄身心俱震的瞬间。

第二天,佳眉接到加班通知,匆匆赶回北京。

不久,海把那只烧制好的“大脚印”寄给她。那是怎样的一件仿古精品呀:粗朴厚重的一只陶盘,外围和盘沿呈橙红色,大脚印是黑色的,一条红色的线绕盘口一周,令佳眉不解的是不知何时,海在平盘两侧加了两只“耳”,使佳眉可以把盘子固定在墙上欣赏。

一个多月后,佳眉离京,到家乡小城休养了几天。这是她踩到大脚印的代价。都市中,如佳眉般的单身白领很多很多。

佳眉再也没有给海写信,她的生活节奏不容许她长久沉迷一种休闲,海也没写信过来。

话吧岁月

心平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这座城市的一员,十八年前,她从乡下跟着新婚的老公来到市郊这所著名高校门外,老公打理学校的农艺园,心平在从校门口延伸出去的小商业街盘下一个五平米的门面,锁边、钉扣、捎带卖点小日杂。日子就这么过下去。

校门前的街道越来越宽,高楼越来越多,大学路成为市中心主干道,小商业街成了裹在楼群里的小市场。

心平听从一位老乡的游说,把小屋装修一新,开起一间话吧。每天吃饭时间和晚上,那些住在后街出租院的打工者,还有学院里的学生,常聚到这里给家中打平安电话。特别是女孩子喜欢成群结队而来,远远地便听到叽喳欢叫,跟一群雀儿似的。

雪是一个例外,她打电话的时间一般都是上午十点左右。

雪很美,脸庞清秀,鼻梁挺直。她第一次从话吧门口飘飘而过,又被它吸引伫脚,望了望招牌,望了望心平,她踅了进来。那天她穿一袭白色连衣裙,腰系一条银色宽腰封,显得腰格外细。手拿一只银色钱夹,脚上是银色高跟鞋,她对心平微笑着点点头,选择了与柜台紧挨着的电话机,它是唯一没有放在隔音间的电话——为了方便行色匆匆的顾客。雪伸出纤长手指拨了号码,打通了。雪先用清越的嗓音笑起来,然后,她开始说当年的服装流行色、流行款式。

以后,每隔一段一时间,雪就要走进来,站在这个显眼的位置,打电话。

雪飘时节,雪走进来,她穿着一件韩版的紫红色毛呢中长外套,一顶淡紫色绒线帽,烟灰色的细羊皮手套,烟灰色的高筒靴,手中的拎包是紫色亮皮的,全是时下流行的元素。但是这些服装在前面的步行街都能找到山寨版,并不贵。雪身上的衣服不同,也不知是她的气质衬得服装高档了呢,还是她的服装真的高档。她用戴着合适得像皮肤一样的羊皮手套的纤长手指,拨通电话,用优美的嗓音讲述起来。她说时下巴黎流行单色亮色,没有想到那种明闪闪的料子又回到市场。今年冬天来得早,秋装一下子被挤没了市场,冬天的服装,将有很长一段时间走俏。

雪轻轻摆动腰肢,使站久了的身体换个姿势,继续说下去。那些毛呢厚外套会受欢迎,同时与这些外套搭配的长款毛衣也以各种样式亮相,旺销。羽绒服流行豹纹、雀纹、过渡色、闪光防水面料。款式都以修身为主……心平有兴趣地看着雪,她饶有兴致地听她谈话,享受雪的生动表情、美妙声音和她传达来的信息。尽管心平没有经济条件去追流行,但是爱美爱时尚是女人的天性,雪说到时装,说到流行趋势,心平都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步行街卖服装的同乡偶尔过来看看,心平将这些询问她,她说,正是这样,笑问心平怎么变得如此时髦了。听心平说了雪的事,同乡也猜测不出雪到底是做什么职业的。

雪来的次数越来越多,谈话的内容涉及的面越来越广。她谈股市行情、房价浮动,说明星潜规则,说远远近近的新闻,说艳照门、章子怡、《泰囧》……说汶川、西藏、火灾孤儿……雪来时,心平总是微微笑着,看着她更换了最新款的服装,从头到脚一身精致,优雅地拨打电话,像是对心平做的专场表演。心平总是那样专注,热诚地观赏着雪的表演,像一个铁杆的粉丝。

雪在打了两年电话后,不再来了。心平盼了又盼等了又等,总不见雪的笑脸出现在门口。

心平终于忍不住违犯行规,查看了雪打过的电话。那竟是同一个号码。这个号码的注册人是“戴雪影视艺术工作室”,并在一个月前报停了。难道雪的电话都是打给自己工作室的?

城市建设太快了,这里要变成一个花园小区。沿着小区外围建一排欧式风景房,心平可以租下一间继续做生意,并且办理城市居民户口。

小区新树起的广告牌上,一位大方的美丽的明星对着大家微笑。有人说是著名影视演员戴雪。心平凑近了仔细看,真的是打电话的雪。她成名了。心平很欣慰。她留恋话吧岁月,想重建一个,但是同乡们劝她改改项目吧,现在是市里人了,经济开支越来越大,赚钱是第一要务呢。

丝花翡花

初春的世界,仍有一片混沌的凉意。

芳芳送女儿辛蓓时拐了个弯,从一条窄街穿过去。她记得这条不长的街道上有两棵老柳树,十年前她从遥远的山区小村来到这座城市读大学,周末和室友走遍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那两棵树就在那里。春天时,它们最早泛出若有若无的绿意。渐渐有嫩黄的芽苞装饰满飘动的枝条。

柳树还在,微微有绿意的枝条间掩映一块灯箱招牌:“丝花翡花”。

这是个什么样的店铺呀?竟然取了这样诗意柔美的名字。

芳芳从山里到大学,完成学业,进了一家公司,嫁进城市家庭。芳芳的办公室共两个人,两张桌子对面放置。芳芳一抬头,便看见对面萧清雅精致的面庞、细腻的皮肤,油光水滑的长发。她悄悄拿出镜子,看到里面黄而干涩的脸和平庸的五官,头发枯黄开叉,总是长不长。双休日,她试过做美容和保养,自我感觉良好。可等周一与萧清雅对面一坐,什么优越感都没有了。她把这归咎于城乡的差异,无可奈何地接受了。

婆婆早从工厂退休了,操持着家务。芳芳什么也插不上手,结婚两年多时,坐在客厅里,还像客人似的陌生。这不染纤尘的洁净,也是她农村的家里所没有的。她总怕做不好事情,被婆婆看轻了。

公司里像她这样的女员工不少。但她们都在工作中独当一面,为人处世精明干练,很快就成为城市生活的主流。芳芳是木讷的,她怯怯地一张嘴,那些精明的女人便找到调侃她的资料。芳芳最能合得来的只有娜娜一个。

娜娜的情况和芳芳大同小异。她比芳芳漂亮一些。婆媳不合让她烦恼无奈。“搬出去另住吧。”芳芳说。萧清雅从书中抬起头,也说。

娜娜叹口气。她不仅另住了,还辞了职,另谋生路。

平庸单调的日子过得很快,一年才过,又是一年。

芳芳的女儿上了幼儿园,娜娜的儿子也讶讶学语了。芳芳面对萧清雅的时尚与多彩,总是学不会。萧清雅的一切都是她欣赏和刻意模仿的的范本,但又学不来,总有东施效颦的感觉。

是娜娜约芳芳到这间“丝花翡花”来的。她辞职后开了这个店面。芳芳一走进去,立刻被店里的丝绢制花和翡翠珠串的小饰物吸引了。它们那么美,单单是一盒一盒的小翡翠珠子就让她眼花缭乱:节节高、路路通、小元宝、小圆形方孔钱、小平安扣、小鱼儿……你可以挑排列在那里的十多种编绳,任意DIY你的项链、手链、戒指、腰链、脚链、手机链、包链等等。一面墙的玻璃柜里,都是顾客做的各式各样的成品、半成品。

芳芳观赏一阵,感叹一阵,再看主人摆放好的丝花,真美呀!大朵大朵的黑海撒金牡丹、国色天香的姚黄魏紫;红艳欲滴的玫瑰;清新优雅的百合……这些用丝绢做成的花精妙无比,插在瓶中,与真花丝毫不差。

芳芳惊叹:“这都是怎么做的,真漂亮,真像。”

娜娜温和一笑,走过来,亲热地拉芳芳进里间,那里排着细铁丝、各色晕染丝绢。这些丝绢上的颜色不匀,正好表现花瓣颜色深浅的变化。细铁丝需要自己根据自己设计,截成段,拧成一个小圈,还要留下一段做柄。经娜娜介绍,芳芳知道,来这里预定了原料,每日抽出闲暇,坐在这里细心做手工的人很多,从上小学的小女孩到四五十岁的妈妈奶奶都有。

顾客渐渐多起来,娜娜应接不暇。

芳芳喜欢上了丝花制做,她每天午后,都抽一个小时时间,精心制做粉团样的牡丹。做花的女人们交流着各自单位、家庭里的新闻,互相开解生活中的烦恼。这里更像一个女子休闲沙龙。

二十多天后,芳芳的第一件丝花作品完成了,是五枝粉嘟嘟的牡丹,上面衬了叶子,活生生、若有香味阵阵袭来。她选了一只大美人瓶,插上这五枝牡丹。放到客厅里的时候,满室生辉。婆婆、老公、女儿都欢喜地夸赞她竟然有一双巧手。婆婆再购物、做饭时,就下意识地征询一下芳芳的意见。

芳芳的脸色好起来,心情也总是舒畅。萧清雅的新房装修接近完工了。芳芳问她喜欢哪种花儿。萧清雅笑笑地打量芳芳一眼,惊异于她眼中那份城市人的自信。她说自己喜欢白百合。

萧清雅搬家那天,芳芳赶过去,送上青花瓷长瓶插着的几枝宛若有生命流动的白色百合花。娜娜送的也是亲手做的一串碎玉串成的精致风铃。

萧清雅爱不释手。她突然心动,在她这个高尚小区,也可以开一个“丝花翡花”休闲小苑。

城市泡沫

源凭着高学历进入摩非集团这样显赫的大公司,并很快在核心部门担任要害职务。因为太容易、太顺利,他在公司突然退市,赋闲在家时,才发现自己原来一事无成。

正为坐吃山空担忧,源的发小裴发一只肥手拍在他肩上,拉他进了自己的宏达公司,做了经理。裴发小时候打架、捉弄老师样样在行,只有学习成绩欠佳。但他运气好,正赶上房地产热,广告业务好做,裴发竟然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将一个小小的广告公司发展成一个相当于集团规模的宏达实业公司。

源绝处逢生,呕心沥血地为他做业务。

公司巨大的利润撑胀了裴发的肚皮,他常在一掷千金时用陷在肉堆里的小眼斜睨源,对人介绍:“我的老同学源,小学三好学生,大学高才生,我的总经理。”

而裴发是董事长,他可以支配源,源那点知识分子的自尊很受挫。

源的办公桌对面是接线员小薇。源第一次踏进这家写字楼时,薇正坐在初秋的夕阳里读一本名著,她没有化妆,年轻干净的脸,明朗的眉目,腮边上绒绒的细毛闪着金光,令人呯然心动。短短几个月,薇以她的聪明,从源那里学会了很多,已是他不可或缺的帮手。他们共同处理各项业务,自然拥有许多单独相处的机会。薇把源当做一个可以信服的人,向他透露自己有一个男朋友,开一间网吧,言语间洋溢着爱和幸福。

他们常一起赴一些饭局,结束时,源开车送小薇回去。

薇总让源在男友的网吧门口停车,轻盈地跳出去。她身材苗条,料想不久就会出脱成一位白领丽人。

薇突然情绪低落,背人时,悄悄抹泪,人明显憔悴下来。源请她到咖啡屋,把一杯“蓝山”端给她时,她流着泪说,男友网吧被黑客攻击,烧了硬盘,赔掉了借来的二十万本钱。那二十万是男友的前女友资助他的,他为了还债,让前女友和现女友转换了角色。如果有二十万,可以让角色再转换。

源想帮她,但他的智慧先后变成了两家公司的效益,盘点家私竟然拿不出二十万。何况源觉得薇玩的就是五岁小孩争玩具的把戏。

送薇回家的路上一直无言,薇突然指着灯火通明的大厦,说:“那扇黑着的窗就是我的住处,你上去坐坐吧?”源拥抱她一下,心中许多的难舍,还是推她上楼回家。

薇的短信追来:“好想依着你取暖。”源犹豫着没有回。

那晚后,薇似乎刻意回避源,打扮越发像一名白领丽人,粉绒绒的感觉渐次褪去。

裴发到薇办公室次数突然增多,言谈举止毫不掩饰对她的赞赏。

裴发经过一番策划,亲自带薇去四川谈一单广告。回来当天,他突发怪病,人事不醒,生命垂危。

源一直陪护在病房。

探望的人说到重大事情时,裴发的耳朵不易察觉地跳动两下。源暗笑:他从小就有恶做剧时,耳朵跳的习惯。源看到这个细节,便对裴发的病情放心了,但是,他这样做是为什么呢?

第二天晚上,源在走廊尽头的窗前透口气,那熟悉的苗条身影在如镜的玻璃里出现,她犹豫地走到裴发特护病房门前,久久呆立,终于举起手……“薇。”源脱口叫道。

她吃了一惊,头也没回地跑走了。

第三天一早,裴发突然从床上坐起:“好了,出院。”

源劈头问:“怎么回事?”

裴发挫败地说:“我的条件是薇做我小秘,我给她二十万,她说两天后给我答复。可我生命垂危,她都不肯来看我,给她二十万我不冤死?”

但裴发很快高兴起来,打电话给老婆,让她准备好麻将局,他要好好摸几把。

源不肯告诉裴发薇来过,这个秘密可以让他在裴发面前挣回些优势,但他心里明白,薇曾为二十万动摇过,如果不是自己那一声呼唤,她现在已经是另一种身份。

下午,源回公司,迎面撞上捧着纸盒出来的薇,她说要离开本市到北京去,一切重来。她更瘦得不堪,眼皮浮肿,颧骨突兀,一年之间,那份青涩与莹润已荡然无存。

源的心里突然回旋罗大佑那首老歌:“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源时常惦记薇的状况,打她手机,总回:“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忘情宝龙阿凡达

范凡喜欢K歌,别人一说请客小聚,她马上举手:“宝龙阿凡达。”她喜欢那里欧式的格调。

范凡是个女孩子,却像男孩子一样心大,大得碗大的字从她眼前飘过,也能不经意地放过去。她却又心细,细得把别人的失态都能尽收眼底,然后总结成段子,讲给文朋诗友取乐。

比如吧,一位女同事的手机闪卡里存着十多首歌,范凡逐一听了,八八九九都唱得下来。就调侃人家:“看你那点出息,这么几首破歌,还专门存起来练习,想再去K歌,爆个满堂彩?跟着感觉走,也唱出八八九九了。”

女同事无奈地笑笑:“这些都是我喜欢听的,偶尔有空欣赏欣赏。”

范凡不令人讨厌,因为她取笑了一个人,逗乐了一帮人。她也喜欢爆自己的笑料,有时呢,被人做了笑料也觉得有趣。

但是,凡事浅尝辄止、不求甚解的老毛病终于让范凡小姐折了个大跟头。一首《香水有毒》、一句语焉不详的歌词居然让范凡一直以来的自诩清高,受到朋友们强烈质疑。她终于明白,所谓“恶有恶报”,竟是这样简单容易的事。

两年前洛阳知名商场以及众多大小店家,但凡有音响设备的,无不在播放一支叫《香水有毒》的歌曲。走在街头侧耳一听,一首小女人小心思的女声独唱歌曲,竟被搞得更像是一首大合唱。不过说真的,那曲调还算婉转。虽然那个叫胡杨林的女歌手有故意捏着嗓子发嗲的嫌疑,但整体来说,歌还算中听。

范凡很喜欢这首歌,回到家上网,百度MP3一下,把《香水有毒》下载到硬盘歌曲文件夹。闲暇时调出来,一边开七八个QQ窗口狂聊,一边这耳朵进,那耳朵出。调调早就烂熟于心了,有一句没一句的,到底也没把歌词完全整明白。

某个周末晚上,一干朋友酒足饭饱,在范凡小姐提议下驱车新区宝龙城市广场,进了阿凡达KTV娱兴。从头至尾也没听谁唱支完整的歌曲,净剩下“狼嚎”了。本来嘛,酒后唱歌,其意义也就相当于打开瓶盖儿挥发一下多余的酒精。

这种聚会是范凡最快乐的时光。她一直暗恋着性格稳重的已婚男阿G哥,以至于耽误了自己的大好青春。芳龄四八,依然待字闺中。范凡小姐对自己的终身不急不躁,对他们这个男男女女各色人等凑起来的朋友圈,却极在乎。特别是今晚多了一位芳龄三八稍稍有余的MM,这MM是阿G哥顺路带来的女上司的妹妹。

新来的MM受到一帮“绅士”的热捧,一曲一曲不停唱。

当《香水有毒》的过门儿响起来的时候,这位“麦霸”MM难得地主动交出麦克风,给范凡的时候还说:“你怎么一直不吭声呢,你也唱一个吧。”似乎在传达:姐让的不是麦克,是同情。

范凡早就忍耐到了临界线,接过麦克时,故意逗趣:“你不再唱两句试试?这歌不会唱?不可能,上过街的人都能唱。”

阿G哥白了她一眼:“唱你的吧。别尽贫,说的比唱的好听是不是?”范凡才急忙去找调儿。

大凡普通人唱歌都有“前段唱,中段溜,末尾瞎哼哼”的习惯。如果范凡遵老习惯看着屏幕,一字一对照地唱下来也没什么,毕竟K歌嘛,又不是舞台上正式的演出,有个跑调走拍的,没人会较真。可是酒遮脸、人壮胆,被阿G哥这一激,范凡一冲动,就索性屏幕也不看了,凭臆测、凭印象一气唱了下来,K间里很静,人们都屏息聆听范凡准专业的表演。范凡瞥一眼阿G哥,心里美滋滋的。这一得意,就犯了错,终于将“不该嗅到她的美,擦掉一切陪你睡”给唱成了“脱掉衣服陪你睡”——睡觉嘛,当然要脱掉衣服,习惯乎?条件反射乎?反正一不留神之间,就顺嘴出溜这么一句。房间里一片哗然,声浪中充斥着大家对这种公然宣淫的超色行径的极大愤慨和强烈谴责,还有那么点幸灾乐祸和同情。

范凡幸好是范凡,在这种决定问题性质的关键时刻,她顽皮地笑笑,接着唱下去。众人却再也听不下去,一致要求她换一首歌。

阿G哥带来的MM咯咯地笑,声音的含糖量肯定有三个+号:“你没有听过这首歌词?不会吧,上网一查就知道了。”

范凡小姐脸上火辣辣的,敢怒而不敢言。她又唱了一首拿手的歌,终于给自己赢回些面子。回到家在网上查到《香水有毒》的歌词,认真地对照阅读,发现其实,她只是错了三个字。

一首《香水有毒》,378字,错误只占0.79%,这个误差,若搁在“神六”、“神七”发射上,是件大事。若搁在酒后娱兴的一首歌上,实在算不得大纰漏。可是却让范凡小姐差一点拆翼宝龙阿凡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