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执拗的老者
孙医师这一套连环招下来，那个老者也放弃了抵抗，依旧是斜斜的躺在那里，但眼眶已经红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孙医师站起身来，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换上一副淡然看向了贾琮。
“让公子见笑了，贫野之民，不懂礼数，也听不得劝。”
“这么些年，孙医师真是辛苦了。”贾琮坦然行礼，这已经是他今天不知多少次对着孙医师行礼了。
“不过就是想让我在这最后一把年纪里，能将往日的罪孽多赎清几分。”
“这话怎么说。”
“不瞒公子，孙某年轻的时候曾是一名军医。”
言止于此，孙医师没有再往下继续说。
而一旁的贾琮确实听了明白，甚至他以前的许多困惑，也随着这句话被解释了清楚。
孙医师之所以能掌握至于骨折和外伤的许多稀奇手段，都是因为曾经真的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救治过伤员。
而他之前给贾琮说，这都是当兽医的时候总结来的经验，现在也有了解释。
所谓兽医，不过是孙医师对自己的自嘲，在战场那种环境上缺医少药，伤员众多。
孙医师即使有三头六臂，也只能看着无数受了伤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战友，就生生疼死在自己的面前。
那种感觉，即使再铁了心的人也很难承受得住。
“这个老高头，原本在永阳坊里日子过得相当不错的人物，前半辈子靠着木匠手艺，不但购下了一座两进宅院，还养育了一双儿女和两个小孙子。”
孙医师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命运的转折就要开始。
“可谁知道突然有一天，赌坊的人打上门来，当着他们的面就说老高头他儿子在他们那儿输了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他们那个时候也真敢说得出口来。”
孙医师声音都在颤抖，见证过杀戮生死的他，对于这种卑劣的行为，想起来依旧愤愤难平。
“这么多钱，老高头自然还不起，当然他们本来也就没想着让老高头还，他们看上的是老高头的宅子。又或者说整个永阳坊都在他们的谋划之中。”
“他们那一日便将老高头的家里所有东西全部搬走，老高头和他的儿媳妇以及两个孙子都被撵了出去。
而那个往日让人羡慕的两进宅院，最后就成了他人的产业。”
“那他儿子最后回来没有。”贾琮问道。
“回来是回来了，不过两个手上个被人砍去了两根指头。这对于一个木匠来说，无疑是断了他的生计。回来之后没多久，老高头的儿子就疯了。
后面有一年下暴雨，永阳坊这一块儿因为没有城门，几个排水口承受不了这么大的雨，寻城的武侯请了圣意，就在城墙下面开了一个豁口。
老高头的疯儿子，那天跟着水流一块儿从豁口冲了出去，从此就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的下落。”
“再后来，儿媳妇病死了，两个孙子一个被人拐走，另一个硬生生饿死在了老高头的怀里。老高头的身体也就此一日不如一日，往日谁见了都得夸赞一声的木匠，就慢慢沦落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想必那赌坊也是忠顺王府的产业。”
“正是。”孙医生无奈的长叹。
“在之后我来了，有时候就周济一下这个老头，给他点吃的，帮他瞧瞧病。”
“那他为何不喝您给他的水呢？”贾琮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这个倔强但又悲惨的老者。
“你这个富家公子懂什么，孙医师这的水，都是花大价钱找外面送水的人买过来的。那点钱对你这个公子来说不算什么，可我们自己心里清楚，我们这条贱命不配喝那么贵的水。”
老高头说话的语气很冲，贾琮能感受得到，但凡不是因为现在的他打不过孙医师，他恐怕早就从这里跑出去了。
正是因为他承受孙医师的恩情，实在太多太多，才不愿意在这病入膏肓的时候，再来耽误孙医师的事情。
“给我闭嘴。你以为你快要死了，其实那都是饿出来的毛病，你要能老老实实的听我话，在这里好好瞧病，我保准让你再多活十年。”
孙医师冲着这个不配合的病人烦躁的一踢脚，一颗石子顿时朝着老高那边飞了过去。
这意外让孙医师脸色顿时一紧，直到看见石子儿在地上一磕偏离了路线之后，他这才松了口气。
贾琮走了过去，来到了这位老者的身边。
孙医师看见贾琮这大胆的动作略微有些紧张，但到底还是没有开言警告老高头，只是自己默默的跟在一旁。
“老人家，木匠活还能做吗。”
贾琮的话让老高头猛然一惊，迅速翻过身来。不过当看见说话的是一位身着华贵的贵公子之后，他眼神里刚刚才亮起的光又旋即迅速熄灭了下去。
穿绫罗绸缎的没有好人，这是来自于一个被折腾的家破人亡的可怜老人，最朴实的想法。
“贾公子，倒是不用跟他置气，他就这副死德性。”
贾琮倒是不急，他对着孙医师摆摆手，示意无所谓。
随后又往前进了半步，然后缓缓开口说道：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聘请你到我的工坊里去当个教习。我那里有许多刚招来的工人，还望老先生可以将自己的手艺传给他们。”
还不等老高头作出反应，一旁的孙医师却是立马激动了起来。
“老高老高，别搁那装死了。你要是还想像个人一样活下去，你就好好听这位公子的话。
你就再信我一回，我绝对不是哄你玩儿。”
说完这句话见老高头依然摆着脸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孙医师气急了，上去一脚便踹在这人屁股上。
老高头那瘦弱的身子，愣是被这一下险些从床上直接踹了下来。
他这是终于有了动静，回过头来没好气的瞪着孙医师，并用极为不友善的眼神从贾琮脸上撇过。
“不好意思，老夫的这点手艺全是家学，简陋手段入不了公子法眼。再说了，这是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万没有传给他人之说。”
执拗的老高头再次转过脸去，这一回还用被子把自己的脑袋裹上。
孙医师和贾琮原本还想继续劝说，不过这时候方才在外面耀武扬威的那五个人却已经走进了这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