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杰西的挑战
埃斯玛尔・图伊克和一队来自卡特兰的百人队伍是第一批抵达沙丘世界为香料开采行动做准备的人员。
霍斯坎纳家族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收拾好行李离开了这个星球，就像一个被赶出家门的贫穷租户。他们确实带走了最昂贵且有效的设备、收割机和运输机，只按照命令留下了十二台机器。但都是些什么样的机器啊！林卡姆家族得到的是损坏的、长期未维修的机器。
看到这一切，埃斯玛尔・图伊克只能悲伤地摇头。皇帝说这是一种慷慨的姿态，这意味着他自己一定有相当多的香料储备，足以在林卡姆家族艰难地努力建立和维持香料开采的过程中维持生计。很有可能，霍斯坎纳家族用他们的一些香料储备贿赂了皇帝，以影响他的决定。
在这个过渡时期，只有少数有野心的独立矿工继续开采香料，因此，图伊克的人暂时驻扎在这个星球的主要城市——卡塔格。卡塔格坐落在一片伸向开阔沙海上方天空的、难以想象的乱石堆中，是抵御狂暴的沙尘暴和其他危险的唯一屏障。图伊克希望有一个更有组织的规划，但这个山峦起伏的星球没有给城市规划者太多空间来建造道路和飞机跑道，建筑物只能建在任何开放和平坦的地方，无论多小。
大多数雇佣工人因为没钱离开而被迫留下来，太空旅行的票价高得离谱。服务人员——厨师、水商、修理工、小商人和服装销售商——留在了卡塔格，假装现在只能勉强糊口。图伊克怀疑他们中的许多人是普通的破坏者和捣乱者，故意留在这里损害林卡姆家族。
图伊克议程上的第一项任务是任命一位香料开采负责人。需要找到一个懂行且对霍斯坎纳家族没有特别感情的人。图伊克想从底层选择这个人，他认为那些在以前的等级制度中担任高位的人会觉得自己对以前的主人有忠诚的义务，而一个普通工人如果得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晋升——更不用说薪水了——会倾向于不辜负林卡姆家族的信任。
图伊克和林卡姆家族的宫廷吟游诗人加尼・霍尔利克亲自会见了每一位申请该职位的人，以及其他为霍斯坎纳工作但更喜欢低调工作的工人。高大的红发男子加尼有着敏锐的眼光，并且剑术精湛，尽管他开朗和善的性格常常使敌人放松警惕。
与四十多名候选人交谈后，图伊克选择了一位大胆的采矿队队长——威廉・英格利什。即使在霍斯坎纳家族离开后，英格利什仍继续独自领导三个工作组，继续开采香料——并获得奖金——在政权更迭期间。这个人的祖父是林卡姆家族的盟友，直到经济动荡导致英格利什家族衰落，这一点对他也有利。这个人脸的左侧粗糙且发亮，像蜡一样，仿佛被喷砂机打磨过。英格利什曾经遭遇一场沙尘暴，没有及时找到安全的避难所，他没被遮盖的左脸颊被风和沙子撕掉了皮肤和肉。卡塔格的医生有足够的技能挽救他的生命，但无法恢复他的容貌。英格利什不喜欢霍斯坎纳家族。
图伊克对英格利什的纹身很感兴趣——在这位未来主管的右眉上方的额头上，有一个尖锐的楔形纹章。
他问道：“这是什么符号？我在卡塔格看到许多有经验的采矿者都有这样的纹身。”
“或许，这是某种类似于禅宗信徒囚犯的独特监狱标记？”加尼猜测道，“您是被强制劳动送到这里来的吗？”
英格利什的脸上露出骄傲和独立的神情，他用手指触摸着纹身。
“我们大多数人都是作为囚犯来到这里的，但这个标志表明我现在是自由的。我因犯罪被判刑，被判处在埃里丹 3号洞穴中从事二十年苦役。但后来伟大的皇帝和霍斯坎纳承诺，凡在香料开采工作中完成四分之一刑期的人将获得大赦，因此我缩短了十五年的刑期。”
加尼哼了一声。
“他想霍斯坎纳家族一定需要很多人来工作。”加尼渴望听到人类的故事，他喜欢将这些故事作为他歌曲的情节，于是问道，“您犯了什么罪？它是否与英格利什家族的不幸衰落有关？”
英格利什明显变得阴沉起来。
“我的判决被撤销了，案件也被销毁了。我没有犯罪。”他说着，扭曲地笑了笑，“世界上真的有完全无辜的人吗？”
一直对安全问题忧心忡忡的埃斯玛尔・图伊克不太喜欢大多数采矿者都是囚犯的事实。怎么能信任这样的人呢？诚然，他知道许多与他共事过的优秀战士都有黑暗的过去和不洁的良心。
他用和解的语气问道：
“您在沙丘世界生活了多久？我不想雇用一个打算几个月后就离开的工头。”
“正如我所说，现在我是自由人。我在这里已经待了十二年，也就是在服完五年刑期后的七年。”
加尼惊呼道：
“但那您为什么不离开这里，朋友？我无法想象一个人会自愿同意生活在这个洞里。”
“我的选择并非自愿。当合同到期时，如果我们无法支付机票费用，我们就没有权利离开。除了最有影响力和最狡猾的人之外，很少有人有这样的钱。因此，即使是被释放的人也留在这里，像奴隶一样辛勤工作。我多年来一直在存钱，现在我大约有所需金额的一半。”他不满地皱起眉头，“现在我后悔了，当时在签署合同时没有考虑到这个恶魔般的条款。”
“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一种可爱的无辜欺骗。”图伊克嘟囔着。
英格利什冷漠地耸了耸肩。
“这是不是欺骗，我无法判断，但我在埃里丹 V号的洞穴中不可能存活二十年，那里的天花板上滴着酸液，隧道和矿井不断坍塌，数百人被埋在废墟下。即使我幸运地存活下来并服满刑期，我也会带着被定罪的罪犯的烙印重获自由。”他再次触摸额头上的纹身，“但在这里，我是一个自由的人，而不是一个曾经的罪犯。”
这个故事给图伊克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他决定给这个人一个机会，并密切关注他。
“英格利什先生，您能驾驶飞行器帮助我们进行矿区的视察飞行吗？”
“这没什么难的，将军。我会查看今天出工的队伍在哪里，他们中的许多人没有得到正常运作的设备。”
三个人乘坐着飞行器飞越锯齿状的山峰，在布满无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油亮沙丘的无垠平原上空飞行。加尼透过飞行器的有色玻璃窗，全神贯注地望着沙漠。
“这是一片荒芜的可憎之地，没有人居住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来这里。”
这位吟游诗人从他丰富的曲目中又引用了一句。他转过头，看着卡塔格的建筑在黑暗的岩石中。
“正如古代在另一个星球上的以赛亚所说：‘他在沙上建造了他的房子。’”
图伊克不满地看着霍斯坎纳建造的这个肮脏的城市。
“我不会把这称为房子。”
英格利什将飞行器驶入开阔的沙漠，并加大了翅膀的摆动幅度。翅膀缓慢地拍打着，但飞行器在上升的涡流中颤抖和颠簸。英格利什努力控制着它。
“先生们，抓紧了。情况也许会变好，但也很可能变得更糟。”
“这就是所有的可能性了！”加尼笑了起来。
“暴风雨要来了吗？”图伊克问道。
“不，这只是热气流，没什么可怕的。”英格利什摸了摸他脸上那道半张脸大小的伤疤，“我感觉到了坏天气。不幸的是，我对这里的暴风雨太熟悉了。”
英格利什将飞机调整平稳，看着这位老战士。
“我告诉过您我的纹身，图伊克将军。您能不能也友好地告诉我，您嘴唇上的那些红色斑点是什么？我一生中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图伊克摸了摸那些永远覆盖在他嘴唇上的蔓越莓红色斑点。
“曾经我对沙弗汁上瘾。它能改善情绪，让人忘记危险……但也会逐渐夺走生命。”
“沙弗汁会留下这样的斑点？”
“沙弗汁是无色的。这些红色斑点意味着我接受了治疗——并且活了下来。”
“这是真正的上瘾吗？”英格利什对自己的坚持感到有些尴尬，“您克服了它？”
“任何上瘾都可以克服，只要一个人有足够坚强的意志。”图伊克不知不觉地握紧和松开拳头。他清楚地记得那可怕的痛苦，那些日子里，他只想死。他是一位经历过许多战斗的老兵，但摆脱药物依赖是他最艰难的胜利。
当他们到达旅行的目的地时，英格利什朝着一根像从烟囱里升起的烟雾一样的沙尘柱下降。
“香料开采。”
“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我们继承的设备。”图伊克酸溜溜地说，“十二台收割机和三台将它们运到开采地点的机器？”
“数字是准确的，但这些设备本身一无是处。”
这位老战士不满地皱起眉头。
“皇帝坚持要霍斯坎纳留下它们给我们，但我认为这不足以让我们的产量比以前提高。”
“远远不够。”
“这是个很有趣的想法。”加尼说，“‘那个以乐观的态度仰望他的主的人，将得到他的奖赏，而悲观主义者将得到他所预见的——失败。’”
这位队长摇了摇头。
“这不是悲观主义——这是基于这个恶魔般的世界的条件的精确数学现实。如果我们找不到大幅增加香料产量的方法，林卡姆家族就没有机会履行合同的条件。两年后，霍斯坎纳家族将回来——那时我就完了。”英格利什用冷漠的目光扫了一眼他的乘客，“霍斯坎纳贵族对那些可以被收买忠诚的人并不友好。”
“多么可爱的爱啊！”这是图伊克最喜欢的一句话，“但那你为什么接受我们的提议呢，朋友？”
“因为你们给我提高了工资。如果我少吃点，把奖金存起来，我就能在霍斯坎纳家族回来之前买一张离开这里的船票。”
英格利什按下控制面板上的某个按钮，从飞行器（原文 ornithopter可能是飞行器之类的东西，这里统一为飞行器）的机头伸出一根长长的望远镜天线，其传感器从行星表面读取信息。
“通常在一条香料矿脉附近会有另一条。这些探测器读取的信息有助于发现丰富的矿床，值得我们关注。”
“那些小飞船是什么？”加尼问道。
“侦察员。他们根据表面迹象、沙丘图案的破坏以及蠕虫的痕迹来寻找合适的沙子。”
“蠕虫的痕迹？”图伊克问道。
他们乘坐的空中升降机俯冲下来，那里的人们正在狂热地工作，而更小的船只则在天空中散开成一个宽阔的弧形。英格利什专注地向下看，试图看清那里发生的事情。
“啊，看起来今天我们收获颇丰。每个矿脉团队可以开采一个小时左右，或者稍微多一点。然后就必须撤离。看，似乎这台收割机现在要被拖到安全的地方。”
可以看到下面的人们正跑向他们的飞船，而一辆重型卡车用杠杆抓住了一台位于沙丘之间洼地的巨大机器的机身，并将其提升到空中。
“拖到安全的地方？但要保护机器免受什么伤害？”图伊克再次困惑地问道。
“难道霍斯坎纳没有告诉你们关于香料开采的事情吗？”
“没有。”
就在卡车将收割机从表面拉开后的几秒钟，一个巨大的蜿蜒生物覆盖了沙丘，将其切成两半。一个类似于巨大蛇的野兽，有着洞穴般的巨大嘴巴，在空中升起，试图抓住上升的卡车。但卡车迅速上升，超出了它的触及范围。这条蛇掀起了沙尘和灰尘的云团，疯狂地扭动着，轰然倒在沙丘上。
“天哪，这是什么怪物！”加尼说，“我看到了一只从海中升起的野兽，一只拥有十个角和七个头的野兽。”
“开采收割机的振动会引起蠕虫的注意，它试图保护自己的宝藏，就像神话中的龙一样。”英格利什解释道，“在霍斯坎纳手下，我曾在七台收割机上工作，它们都被毁了。”
“有人幸存下来吗？”图伊克透过飞行器的舷窗向下看，寻找死者和伤者。
英格利什听着接收器中断断续续的声音。
“除了一艘侦察船被气流卷入沙泉外，所有人都幸存下来了。”
“沙泉？巨大的蠕虫？”加尼惊呼道，“这个沙丘世界孕育着奇怪的奇迹！”
“在这十二年里，就连我也未能洞悉它的所有秘密。”
在返回环绕卡塔格的山脉之前，英格利什将飞船降落在一个小营地的广场上，附近的工人穿着密封的、不透水的工作服，分散在沙子中，将长杆插入其中，使广场看起来像一只巨大的豪猪的背部。
三名男子从飞行器中出来，通过面部过滤器吸入干燥炎热的空气。图伊克抬起眼睛，环顾附近的沙丘。在它们的顶部，被风吹起的沙尘和细小的灰尘像沙漠恶魔一样跳舞。尽管在隐蔽的山谷中工作团队正在努力工作，但巨大的空虚就像一个巨大的、贪婪的嘴巴，吞噬了所有的声音，使世界陷入超自然的寂静中。图伊克觉得他清楚地听到了沙漠的呼吸声。
加尼在沙子上蹒跚而行，走向其中一根刚刚安装的柔性杆。加尼摇晃着它，就像摇晃天线一样。
“这是什么？”
“这些杆子插入沙子中是为了记录天气的变化。”
“但这里不是有气象卫星吗？我以为霍斯坎纳会留下它们。”
“这些卫星只提供了一个非常粗略的大致画面，而这个地区实际上是由微气候特征组成的真正的马赛克。在实际的温度波动和沙子移动中，当地的天气具有危险的不可预测性。这些杆子中的每一个都配备了信号发射器。当杆子在风中弯曲时，这些发射器帮助我们在地图上绘制风暴的进展。飞行的沙粒在杆子的蜡质表面上留下痕迹。一些当地居民声称他们可以根据这些痕迹预测天气。”英格利什说完这些话后耸了耸肩，“我自己对此一无所知，但当地人预测天气的准确性不亚于我们。”
其中一名侦察员刚刚在沙质广场的远处插入了他的杆子，突然发出了一声狂野的、非人的尖叫。他可怕地嚎叫着，举起了双手；他的双脚消失在沙子里，仿佛下面有一个看不见的、来自表面的嘴巴开始将他吞噬。
惊慌失措的队长站在安全的沙丘上一动不动，但图伊克和加尼冲向了这个不幸的人。当他们到达那里时，这个可怜的人已经不见了，他在尘土飞扬的沙子表面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沙子吞噬了他，并在其永恒的静止中凝固。
加尼抓住图伊克的肩膀并向后拉。
“将军，我们离那里远点吧。也许这是另一个沙虫。”
图伊克猛地转过身，看着英格利什，英格利什脸上带着阴沉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把脚放在沙子上向他们走来。
“这可真是件麻烦事！难道就没有办法帮助这个可怜的人吗？”
队长默默地摇了摇头。
“他在踏上这个该死的地方的那一刻就死了。沙漩涡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并螺旋状地将上面的一切都吸入其中。”
图伊克咬紧牙不敢移动，在那站了有一分多钟。
“天哪，这是什么魔鬼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