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渎神者
听到身后黑袍邪教徒的回答，大主祭现在只觉得自己的额头正在突突的跳动着，他怒视着黑袍邪教徒和他身边的西蒙斯：
“你再说一遍？你确定……是有三只羔羊来到了莫特城？”
纵使黑袍邪教徒尚未理解大主祭为何忽然暴怒，但他依旧稀里糊涂的说道：
“是的，西蒙斯和主的仆从都说……”
完了。
大主祭还没听黑袍邪教徒的话说完，就从自己的怀中快速地取出了一把灿金色的钥匙。
只见他挥动钥匙在自己面前的空气之中画出了一个圆圈，其中的景象就开始扭曲了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他们的仪式呼唤出了什么东西，但那绝对不是他们的神——他身为大主祭反而比别人更加清醒，知道自己信仰的“主”并不是真正意义的神灵。
现在出现在那苍白十字架下的人影更像是一个在竭力将自己伪装成人类的蹩脚怪物，其中的邪异感即便是他在自家神灵身上也从未感受过。
在每日聆听的神灵低语之中，那纯白的怪物只可能是地狱下方的无底深渊之中古老神灵的遗存。
然而，就在那道传送门即将成形之时，一道声音却在大主祭的脑中响起：
“你要去什么地方？”
大主祭的神色顿时僵硬了下来，他竭尽全力的想要合上自己的眼皮，然而却似乎没有任何作用。
他脖颈上的肌肉就像是不听自己使唤了一样，拥有了自己的想法。
在他惊恐的神色之中，他的脑袋一寸的抬起，不受控制的看向了那个纯白的人影。
此时那道人影立在十字架之下，周围的黑袍人们已经开始自发的跪拜——仿佛那就是他们所信仰的神明。
在大主祭的目光和这洁白人影的双眼对上之时，他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了一句话，一句镌刻在潜意识之中的警示：
“不可直视神！”
在他的眼中，洁白的人影开始融化，在他原本那引以为傲的灵视之中逐渐暴露出了本质：
一根根虚幻的肢体宛如集群的水母一般在人形之中纠缠，形成了一具扭曲的躯体。
在这躯体的内部，一道淡淡的灰色凝结在胸膛之中，有这种怪异的缺失感，被这些虚幻的肢体层层包裹在内。
在神似“绷带”的虚幻肢体纠缠成的头颅之中，一颗灰色的眼睛悬浮在其中。
大主祭的头依旧在不受控制的向着上方仰起，在那些虚幻肢体组成的人形上方——他看到了一根通向天空的丝线。
在那丝线的尽头，一只眼睛似乎被镶嵌在某个巨物的正中央，窥视着这聚集在地底的人们。
——就像是好奇的孩子看向了自己的玩具箱。
……
宁川注视着眼前的大主祭。
在“截断”了刚才的那些祈祷之后，那些祈祷自然的汇入他的身体之中，让宁川以这种姿态降临到了这座祭坛之中。
这些邪教徒的祈祷似乎以一种特殊的形式反馈到了他们的身上，让他们将自己误认成了他们信仰的那位“神灵”。
现在，他们正在将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以一种近乎发狂的姿态祈祷着。
而这也让宁川知道了更多的关于他们的事情。
「十字会」——这是宁川在他们的祈祷之中听到的这个教派的名字。
他们信仰着一个以「逆十字」为圣徽的神灵，以拯救陷于污染和饥饿之中的「尘埃之城」莫特为己任……
在短暂的几秒内，宁川只从他们狂乱的祈祷声之中读取到了这些信息，但即便如此，他也是不由得在自己的心中腹诽：
你们都TMD拯救了什么啊……
城市之中的污染依旧在不断的蔓延，没有人意识到他们平时的食物已经被污染扭曲成了恶心的蠕虫。
而他们所做的就只是将自己的同胞们抓去献祭给他们的神灵，从神灵的手中得到一些供自己食用的干净食物。
他们口中的“教会的鬣狗”最少还在定期对莫特城之中出现的污染进行着定时的清理，竭尽全力的维持着城市之中的一部分秩序。
而这群邪教徒所做的就像是阴沟之中的蛆虫一般粘附在这座城市之上，吸取着城市的血液——倘若他们并不清醒也还能够说得过去，但他们偏偏是醒着的。
他们宁愿清醒的吸着自己同胞的血，也不愿意向别人伸出援手。
就在宁川读取着这些记忆之时，唯一还站立在原地的大主祭咬着牙，用极为愤恨和惧怕的语气吐出了几个字：
“你是……什么东西？”
“所以，你准备去哪呢？”没有回答他的打算，宁川平静的开口朝着他说道：
“你刚才似乎想要用你手里的那把钥匙逃跑……抛下你的‘同胞’们？”
随着这一句话从宁川的口中吐出，周围的火焰猛地摇晃了一下——大主祭本就不好的精神状态更加雪上加霜，甚至连口中都咳出一团血来。
周围传来的声音此时已经变成狂乱的呓语，倘若不是这场献祭仪式之中的某种力量按照规则确确实实的反馈给了大主祭一部分力量，那他现在恐怕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周围的信徒们仍然在和之前一样祈祷着，倘若放在平日，那大主祭只会因为他们的虔诚而感到欣慰——但现在，他只觉得遍体发寒。
他身后的黑袍信徒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大主祭，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觉得大主祭的样子很奇怪。
“大主祭……”黑袍信徒小心翼翼的说道：“神灵、神灵真的回应了我们的祈祷——”
“那不是神！”
大主祭只觉得自己的理智像是被打碎的玻璃一样在一片片的剥落，迅速的滑向一道危险的“红线”。
眼前人影的姿态和他在自身的灵视之中曾经看到的神灵的尊荣逐渐融合，邪异感逐渐消退，变得更加古老、更加神圣。
但就在两道身影即将融合之时，大主祭的心中却忽然浮现了一个更强烈的念头。
他朝着自己的“同胞”们大吼出声：
“那不是我们的神，那是……窃取了神灵权柄的渎神者！”
几乎就是在同时，邪教徒的大主祭的“理智”跌落到了某个危险的红线。
他的双眼几乎是在同时发生了渗人的变化，瞳孔顿时像是被火焰烧灼了一般，发出了渗人的哀嚎。
一时间，变得有些像是宁川在列车上见到的那个西装革履的……羊头恶魔？
这样子让宁川想起了被羊头恶魔拿着“贪婪天平”诓骗的倒霉蛋，他的心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想要看看这教派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但最大的问题在于，他有些心虚。
至于为什么心虚？
简单来说，就是因为他自己现在并不知道这个教派信仰的神灵到底是和之前羊头恶魔一样的恶魔，还是影神所提起过的邪神。
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总会有着些许恐惧，尽管他现在得到了些超越人类的能力，但他面前的依旧是“未知”。
犹豫转瞬即逝，在片刻的思索之后，宁川再度凝视向了自己眼前的大主祭。
反正自己现在只是一道视线，他还能顺着“网线”打我不成？
此时的大主祭已经换了一种气质，原本有些阴郁、有些疯癫的大主祭的神色此时却变得无比冰冷，那对像是被火焰烧灼出了纹路的眼睛滴溜溜的打着转，向着宁川的方向转去。
下一刻，“神灵”和未知的触手凝结体对上了视线，看样子，两者之间似乎要爆发极为激烈的、精神上的争斗……
并没有。
几乎是在两者之间的眼神对上的同时，“大主祭”就愣了一下，然后双眼之中燃烧着的火焰就在顷刻之间向着身上蔓延，将这个在邪教徒之中位高权重的大主祭在短时间之内烧成了飞灰。
看到这幅景象，宁川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向着邪教徒大主祭所在的地方一捞。
尽管大主祭现在已经燃烧成了一团飘扬在空中的灰烬，但是他却有着某种直觉：
在这团灰烬之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还没有燃烧殆尽！
果然，在将手伸入其中之后，宁川感觉到了一种异常的触感，他捏住灰烬之中的异物，将其一把抓了出来。
当异物从灰烬之中被抽了出来之后，它便开始了更加猛烈的燃烧——那是一张纸条。
宁川愣了一下，将纸条迅速的抽出，看向了上面记录着的文字：
「恶魔信徒飞升契约」
一、此契约旨在……
这张纸条上面的火焰似乎察觉到了宁川的视线，燃烧的更加猛烈了起来。
尽管没有感觉到火焰的热度，但是宁川只来得及瞥了两眼，那张纸条就被燃烧殆尽，彻底化作了余烬的一员。
但看着那被焚烧殆尽的纸条，宁川却是陷入了沉思。
或者说，那是一张「契约」。
之前羊头恶魔对着自己所说的“同行”、“魔神”一类的话在宁川的心中再度涌现，让宁川一时间心中浮现出了几种可能的猜测。
自己是乘坐列车从“黑暗”中来到这个世界的，而那些恶魔或许也和自己类似——他们可能属于另一个群体，有着被称为“魔神”的“王”。
也有可能……
宁川摇了摇头，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准备等到解决了「十字会」派出去的那些信徒再说。
就在他准备将自己的视线收回的时候，他却忽然注意到了那个被当做祭品的女性。
想到这里，宁川走到了那个蓬头垢面的女性面前，开口尽可能对着她说道：
“如果知道从这里出去的路，那就去这个地方……放心，这里的教徒已经被我清理干净了。”
这位女性是被邪教徒抓来的祭品——虽然宁川现在还没有太搞懂这里的情况，但是如果自己的这些话能够帮她从这里逃出去的话，那他也不介意帮她一把。
那女性张了张嘴，眼神之中写满了恐惧的神色。宁川站在原地沉默了两秒，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走到一个朝着自己匍匐跪拜、显得虔诚无比的邪教徒的面前，沉下声音对着他问道：
“在成为「我」的信徒之前，你做过什么恶事？”
在他接管了十字架上残余的「信仰」之后，这些原本崇拜着伪装成神的恶魔的教徒们的信仰就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其实，他也想过要不要借助这些“信仰者”来迅速的在这座城市里面站稳脚跟，但是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被他彻底摒弃掉了。
原因无他，尽管这些人确实能够成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初步助力，但他们其中的大多数都是十恶不赦的人。
这有悖他的原则。
“主，我为您献祭过13个人，他们分别是……”
宁川听着这里的邪教徒开始满怀欣喜的讲述起了自己所犯下的恶行，他的眉头逐渐紧锁，即使是那副纯白色没有五官的面容也能看出他此时神色的不悦。
沉思片刻，宁川开始尝试起将自己在列车上的那种感觉一比一的“复刻”到这里——他在想象自己现在依旧停留在这里。
霎时间，停留在莫特城之外的列车头中，「独眼」的周围泛起了淡淡的金色。
这些金色顺着此时正坐在列车长的位置之上的宁川的身体向着上面攀附，待这些淡淡的金色覆盖了他的整具身体，他感到自己的“视线”也拥有了某种特殊的……力量。
看着淡淡的金属色光晕在自己脚下晕开，向着旁边迅速地蔓延着，宁川沉声说道：
“你们失去「资格」了。”
在他的注视下，这里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列车」，而现在，这些人失去了作为“乘客”的资格。
几乎就是在同时，被天空之中的那只“巨眼”注视的邪教徒们的身体就变得佝偻了下来，迅速的化为了灰烬向着空中飘散。
少数几个没有犯下过罪行的邪教徒才茫然的看着在前些日子里蛊惑自己去献祭他人换取食物的“同胞”无缘无故的化为飞灰，心中先是升起了些恐慌和惧怕。
不过，在确定自己没有像同伴一样变成灰烬之后，那些被狂热压在心底的记忆和良知似乎在被逐渐唤醒：
我们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是谁救了我们？
他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能够解答他们心中的疑惑。
……
宁川收回自己的视线，将其再度投向了另一侧。
正蜷缩着入睡的伊莎此时就像是一盏明灯一样，照亮了宁川“黑暗视野”周围的景象。
他将自己的视线投向那里，一具全新的身体在空中迅速成形。
就在这时，宁川看到了周围有着一点点白色的光点和金色的光点在空中汇聚，他的心念一动，这些光点迅速的汇入了他的体内，让他有了一种“凝实感”。
在全新的身体成型之后，宁川分明觉得自己的身体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了。
他尝试着伸出手，握住了木桌上摆放着的水杯。
嗯，碰到了。
他现在能够仅凭「视线」就能触碰到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