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一次约会（1）

“一九九八年四月十八日，周六，天气晴。在经历了一波寒潮之后，长洲市的气温开始逐步回升。春天又回来了，整个城市再次生机勃勃，那场在桃花盛开时突如其来的大雪，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话题。

这会是下午一点，离我约她碰头的时间还有四个小时。一周前我就将信放在了她的桌肚里了，约她在忠胜街的琅嬛书屋碰头。

之所以选那里，是我觉得有书为媒，能消除一些初次约会的尴尬。时间上，我说的是傍晚五点。虽是周末，我还是觉得只有那种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浪漫，才能对得起我和她的第一次约会。

这一周我都没看见她，她也没有给我回应，不知道她会不会去。我希望她能去，希望能为她解开心结。好了，我准备出发了，万一她去得早，可不能让她等我。加油，祝我的初次约会一切顺利！”

2000年10月18日，林晓波在昏迷了一年半后毫无征兆地醒了过来。刚醒来那会，他完全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是活。医生安慰他，记忆有些迷糊和混乱也是正常的，毕竟他昏睡了这么久，完全康复需要一个过程。

那阵子，他的记忆一度十分混乱，有许多事他都记不起来了，而有一些他记得的事，医生和家人却告诉他，那些应该只是他昏睡时做过的梦。

那段时间，他曾一度被怀疑有某种精神疾病，并且伴有忧郁和狂躁的双重症状。母亲心酸的眼泪让他决定不再纠缠那些虚无的东西，他最终学会了用沉默来面对这个世界，让自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在这个真实的梦境之中。

而随着身体的日渐康复，他脑海中那些如梦似幻的记忆也随着时间渐渐地流逝了，它们变得越来越模糊，直至最后他完全无法记起最初自己跟别人诉说的那些人和事。

出院后，他在写字桌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些信件和一本浅蓝色的日记。通过阅读张嘉雯写给他的信件以及自己的日记，他觉得自己渐渐回到了这个世界，也记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那天，他早早就到了琅嬛书屋。他随手挑了一本书，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尽管知道时间还早，可他仍旧时不时地往门口张望。

在收到张嘉雯那封诀别信的十来天里，他心烦意乱，彷徨无计。他悲伤，他心疼，他愤恨，他茫然。两人的故事似乎到此为止了，可他又觉得自己还没有放弃，又或者说一切根本就没有开始。只是，他确实有了太多无法排解的烦闷和空虚，他确实是心有不甘。

上个周末，赵伟强没去电脑房打游戏，徐达没去教室做试卷，石磊也没有回家。他们陪着林晓波在宿舍下棋，去操场散步。熄灯后，四个人躺在床上海阔天空地闲聊。

那晚，林晓波告诉他们，尽管那些流言很是不堪，也确实刺痛了他的心，可他觉得这一切并不是她的错，她不该独自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和伤害。他想帮助她，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什么也做不了，她张嘉雯从来都不是他林晓波的什么人。

房间里沉默了好一会，林晓波继续说，一开始他觉得张嘉雯离他很遥远，能得到她的关注已经是他莫大的荣幸。后来，两个人能写写信说说身边的事，说说心里的话，他觉得特别开心。

那段时间，他从没有想过，也不觉得自己是在谈恋爱，所以他一直都理直气壮。再后来，他遵从内心的呼唤，想要离她更近一些，想要走进她的世界。

那时候，对于两人的交往，他坦坦荡荡、云淡风轻。他可以拍着胸脯跟任何一个人说，他和张嘉雯没有在谈恋爱，那是一段纯洁的友谊。可是，当她从众人筑造的神坛上跌落，当她从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变成一个被人侮蔑羞辱的坏女人时，他感觉到了心疼。

于是，在整个校园里充斥着她那些不堪的流言蜚语时，他发现自己反而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她。是的，在经历了这段时间的煎熬之后，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让他心疼的姑娘。只不过，他的喜欢就像怀孕后的分娩，幸福中伴随着莫大的痛楚。

那晚，在三人的建议与怂恿下，林晓波最终决定要约张嘉雯见上一面，一定要当面跟她好好聊一聊。如今的他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要让一片菜地里不长野草，最好的办法就是种上菜。要让一个人从过去的感情伤害中走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他突然想明白了，自己不该反反复复地去劝她，他只要拉着她的手，大胆地往前走。走过这片泥泞，走向大学校园，走向两人美好的明天。

自从将那封信放进张嘉雯的课桌肚里之后，他就不止一次地在脑海里模拟约会的流程。他先到书店，在店里边看书边等人。等她到了，自己放下书招呼她，然后两人在说说笑笑间挑一两本书，最后由他去结账，把书当作礼物送给她。

从书店出来，他们便一起去吃点东西，再一路散步回学校，那这打娘胎里出来后的第一次约会就算成功了。预案当然也有，他早就想好了，如果她不想走路的话，也可以打车。当然，倘若她愿意坐人力三轮车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只不过那几天宿舍里流传着一个传闻，说前阵子有一对学生情侣坐三轮车漫无目的地闲逛，最后被骑车的敲诈了一百多块钱。于是，对于要不要坐三轮车他纠结了好几天。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他仍然决定，只要条件许可，还是要优先坐三轮车。

道理很简单，三轮车只有后排，两人可以名正言顺地坐在一起。他也听说过那些热恋中的情侣拉下帘子抱在一起亲嘴的事，当然，这种程度的亲密他是不敢想的。

两人虽然一直有书信往来，在校园里也照过几次面，可约会却还是第一次。事实上，彼此并不熟悉。况且他自认为是正人君子，不该有那些邪恶龌龊的想法。

那几天，他的脑海中常常出现两人坐在三轮车上的情形。夜幕之下，佳人近在咫尺。那一刻，车子一定是有些摇晃的，在这种幅度不大的晃动中，两人会有一些肢体上的接触。他并没有多大的野心，能够想到的也不过是两个肩膀的摩擦，两根小手指头之间不经意的触碰。

对他来说，能有这样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就已经非常幸福了。到时候再以安全的名义，让师傅骑得慢一点，如此在夜色中走街串巷，也还是有点小浪漫的。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在挑选车夫时要选年纪大一些，看上去老实点的，而且，事先要把价格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