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孤独的苦，要靠陪伴的甜来解决
活下来了？
.....？
“咔嚓”声戛然而止，不再响动。
黑狐再次停下嘴里嚼动的动作，一脸茫然地望着齐季，眼眸中满是疑惑，那双墨玉般的漂亮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
“什么活下来了？”
说话间，黑狐的身子往前凑了凑，鼻尖微微颤动，似乎想从齐季身上嗅出答案。
闻言，齐季低下头，就想为这看不仅不懂气氛，还全程都稀里糊涂，不知道帮自己说句话。只知道在那里吃吃吃吃吃，吃个没完没了。看似狐妖，实则“猪精”的小呆狐狸答疑解惑。
可当看到黑狐嘴角、胡须还残留着的点点黄白麦芽糖渣子时，齐季沉默了。
他喉结微动，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他的手不自觉地抬起，又缓缓放下，像是想要做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良久，似是释怀了，齐季抬起头，视向前方，目无焦距，脸上带着一丝无可奈何，但内心却实则是毫无波澜地答道：“没事，你吃吧，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齐季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摆了摆手，像是要把心中那点微不足道的郁闷挥散。
可那丝郁闷却如影随形，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难捱啊.....
......
？
黑狐更加茫然了。
它那双灵动的耳朵微微向后贴了贴，显得有些无措，黑色的毛发在微微颤动，好似每一根毛发都仿佛写满了“不解”二字。
不过既然道士说没有自己的事，那就肯定没有自己的事了。
而不是自己亦或是道士的事，也就无关紧要了，所以......
“道士，低头。”
？
听到黑狐这突如其来的呼唤，齐季虽还没搞懂为何黑狐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但身体却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他下意识地便低下了头。
同时，双唇微张，话语几乎随着动作同步出口，“怎么了吗——”
没等话说完，齐季就感觉嘴巴被塞入什么东西，令他安静了下来，感受着口腔中的异物，齐季皱起了眉，他下意识地一舔，瞬间！一股甜腻在口腔爆开，席卷味蕾，那甜味如汩汩暖流，顺着舌苔漫上味蕾。
是麦芽糖。
“甜吗？道士。”
黑狐的双眼满怀期待，说话的声音也同样如此，甚至于隐约含带了些许难以发现的急切。
那双微微竖起的三角耳，紧张地“捕捉”着齐季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就好像它不愿意错过任何一点它有可能注意到的变化。
显然，它真的，真的，真的很期待。
自己最为喜爱的人，会对自己当前最为喜爱的美食做出怎样的评价。
麦芽糖入口，硬邦邦的，就与它在油纸内的模样相同，表里如一，皆是一块块硬实的糖块。
但出人意料的是，随着舌头舔舐，而后又翻动几下，这硬实的糖块居然开始软和了起来，从硬糖变成了软糖，就如同初春的冻土遇暖消融。
咀嚼几下，口感细腻绵软，口中甜味也因咀嚼而变得更为浓郁，同时一股浓厚的麦香也跟随甜味，一并爆发而出，在口腔中肆意弥漫。
总结：“甜，好吃。”
嚼着麦芽糖，齐季果断的给出了评价。
“说谢谢。”
“...嗯？”听见这完全不似黑狐能说出来的话，一时间，齐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的眼睛瞪大，脸上写满了惊讶，直直地看着黑狐。
但黑狐可不管这些，见齐季呆愣，它便将怀中油纸包着的麦芽糖放到了齐季腿上，随后用自己还沾着些许黄白糖渣的两只前爪，轻轻推了推齐季，仰着头，一脸认真，那神情庄重得如同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说谢谢。”
再次听到黑狐的要求，齐季眼神乍然清明，思想也随之回笼。
看着等待着自己“说谢谢”的黑狐，齐季没有让其苦等多时。他脸上露出一抹笑颜，随后伸出手温柔的在黑狐脑袋上揉了几下。
“谢谢。”
他这样说着，轻声细语。
声音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温柔的涟漪。
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话以后，黑狐瞬间开心了起来。
甚至开心到那难以看出人类情绪的，它那张非人狐脸上的眉眼都多出了几分柔和，连眼角也都微微弯成了月牙，好似在笑。
“不客气。”
它这样回答，兴致高昂，声音里都透着欢快。
见此一幕，齐季心里顿时起了几分好奇，索性便问道：“黑耳自己出去逛的时候学了新东西？”
“嗯。”黑狐点了点头，语气诚恳，“学了新东西。”说着，它的尾巴轻轻摇晃，虽说晃动的幅度虽小，却透露出它内心的喜悦与自豪。
它在为自己的学习而感到骄傲。
“哦，这样啊。”语毕，齐季也点了点头，算是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后，他便伸了个懒腰，平躺在了竹椅靠背上，闭起了双眼。
微风拂过，带来屋外林中树叶的“沙沙”声，那声音如同大自然的低语，轻轻柔柔；也带来那些刚从土里爬出、最早一批的春蝉鸣声，那蝉鸣虽有些微弱，却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呜呜！”
偶有夜鸮鸣啼，听声音应当是草鸮，也即为那别称“猴面鹰”的猫头鹰。
屋内，昏黄灯光平稳柔和，并不令人感到刺眼，更不影响睡眠。
今夜，一切都是如此的宁静啊......
齐季静静享受着这须臾片刻。
他感觉有些困了，是因为昨天没睡的原因吗？
也对，两天没睡，加上环境适宜，会出现困意并不奇怪。
只可惜，这里不是家，不是能睡觉的地方，而且最重要的是，今晚还得去带呆狐狸找那个小畜生讨要个说法.....
“啧。”
睁开双眸，齐季略有不爽的咂嘴一声。
要问为何如此？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想睡觉，但不能睡觉更令人难受，更令人不爽的事情了。
如果有，那只能说明还不够困。
李家啊......
望着头顶的木头天花板，齐季的双眸愈发深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冷峻。
害的我麻烦一个接着一个，真心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很好的说法，让我消气，否则......
突然，一双裹挟着麦芽糖香的狐爪怼到了齐季脸上，打断了齐季脑海内构想的思绪。
是黑狐，它出爪了。
齐季睁开眼，看到的是正歪着脑袋，眼中满是不解与期待的黑狐。
它狐耳微微抖动，尾巴轻轻摆动，似在等待齐季的反应。
只是齐季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只看着黑狐，一言不发。
所以，黑狐选择自己做出反应，不再等待。
“不问问我今天都学了什么新东西？”说话声里似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
齐季惊了。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要谢谢黑狐让他不再犯困了。
毕竟待会有正事要办，要是因小失大，不小心睡着了，那可就不好了。
但.....
你这呆狐狸就因为这个，就把道士我来之不易的困意给惊没掉了吗？！
“唉....”
齐季无奈轻叹了口气，而后伸手十分“用力”揉了揉黑狐的脑袋，像是要把心里的怨气发泄而出。
毕竟是自家孩子啊，孩子还小，总得忍忍，随便发火什么的，可不是合格的大人应该做的。
只是...有气不能生，憋屈。
原来这就是为人父母的苦难吗？
真是....涨知识了。
看向黑狐，此刻，它正一脸无辜地与齐季对视，在它眼中，依旧是如起初一般的不解与期待。那眸光清亮得能照见星子，不含一丝杂质。让人没办法对其发火。
“道士不问问黑耳今天都学了什么新东西吗？”
仿佛再次见到了当初那不断执着于询问“我什么时候转移话题了”的“铁头倔驴”。
齐季沉默良久。
“....唉。”最终，他妥协了似地又轻叹了口气，随后无奈问道：“好，黑耳告诉道士今天都学了什么，好不好？”
黑狐立刻兴奋起来，它尾巴高高翘起，眼中闪烁着自豪的光芒。“我学会了谢谢和不客气！”
它的声音清脆而响亮，仿佛在宣告一件了不起的成就。
显然，它对今天的自己很是满意。
“......？”
闻言，齐季愣了一下。
你学会了......你就学会了个谢谢和不客气？
你...你！你！！！
“哟？很厉害啊，学到新东西的黑耳真聪明。”齐季笑着，眼中满是温柔。“真是个好狐狸。”说话间，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但更多的是对黑狐的疼爱。
听到夸奖，黑狐得意地昂起头，狐耳微微抖动，尾巴也随着它的情绪轻轻摆动。
“黑耳很聪明，黑耳知道，现在道士也知道了，黑耳真聪明！”
它满是骄傲，它在等待着进一步的夸奖。
齐季看着它，心中那点不快早已烟消云散。他伸手轻轻抚摸着黑狐的脑袋，指尖感受到它温暖的体温，这温度不高，比不得昨夜的火堆，却能驱散他心中阴霾。
“是啊，我家的狐狸真聪明。”
齐季的说话声轻柔，像在哄孩子。
“不过.....”齐季停顿了下，问道：“为什么黑耳要突然喂我糖呢？”
他微微眯起眼睛，脸上带着的是好奇。
闻言，黑狐挣脱开正撸着它脑袋、为其顺毛的齐季的手，双眼中透露出对齐季情绪的敏锐感知。
就见它无比认真地答道：“因为道士苦苦的，就像当初，道士不开心，吃糖会开心，所以黑耳就喂道士糖了。”
“....？”齐季茫然的眨了眨眼，随即便想继续追问“我哪里不开心了”。
毕竟他寻思着，自己也没有不开心啊。
怎么就被呆狐狸说不开心了？
发生什么事了！
但突然，齐季眼前倏忽掠过几帧记忆残片，似是想起来了什么，感觉搞懂了到底什么情况的齐季沉默片刻，随后试探性地问道：“又是...闻到的？”
见齐季终于是无需自己解释便能理解了后，黑狐惊喜地点了点头，随即它再一次得意地高昂起了自己的小脑袋。
那模样简直就与一个等待表扬的孩子别无二差，它的眼中满是自豪。
此刻，黑狐全身都好像是在无声叙说四个大字。
我，很，厉，害！
见此一幕，齐季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明白了黑狐的意思。
确实正如它所想的一样。
他确实苦苦的，这苦是孤独，因为在看见这老妇人的时候，他一时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只可惜，相隔世界，或许再也都无法见到了。
而这永恒困扰着他的孤独的苦，也确实要靠甜来解决。
只是和它想的不一样的是，这甜的不是糖，而是陪伴。
强忍着快要压不住的嘴角，齐季伸手将黑狐搂在怀里，指尖轻轻抚摸着它的背脊，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小滑头，说你一句你是要上天啊？”
？
黑狐茫然不解的眨了眨眼，它沉默少许，最终表情十分严肃地说道：“道士，狐狸不会飞，黑耳上不了天的。”
？
齐季惊了。
看着一脸痛心疾首，意图纠正自己的黑狐，他一连三次深呼吸。
但，忍不住！根本忍不住！
最终，没忍住的齐季开口留下一句，“真呆，话都听不懂的呆狐狸真呆。”
说完，没有任何犹豫，齐季闭上眼睛，抱着黑狐，沉默不语，只是沉默地做着深呼吸。
而黑狐呢？
感受着死死固住自己的双手，回想着刚刚齐季口中的“呆狐狸”，黑狐忍不住嘟囔一句。
“我不呆。”
它的声音小小的，跟个蚊子一样，带着一丝委屈。
只是齐季没有回话，依旧沉默。
见此，黑狐便也不再说话了，看眼依旧闭着眼的齐季，没有犹豫，黑狐小心翼翼地将鼻尖凑到道袍近处。
嗅——嗅——
嗯，没有其他狐狸的味道呢，真是太好了。
确定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后，彻底安下心来的黑狐艰难的调整了下依偎在齐季怀的姿势，好让自己舒服点。
感受着包裹住全身的温暖，黑狐眼中全是满足，因为这一刻便是它最幸福的时光。
下意识的，它喃喃自语：“爸爸.....妈妈？”
然后，它闭上了眼睛。
屋内，油灯射出的昏黄灯光依旧，洒在两人身上，映照出一片温馨的氛围。
屋外，春蝉的鸣叫声依旧，月华如偷饮佳酿的醉客，踉跄着翻过窗棂，它温柔的注视着一人一狐，无声无息。
......
“先生，老身我回——”老妇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嘘....”齐季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他的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了怀中的黑狐。
看着从走入大门，从吵闹到寂静只用了一秒出头的老妇人，齐季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他轻轻的将睡熟了的黑狐缓慢地从怀中抱出，放在了原本他坐着的竹椅上，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经过精心计算，生怕惊扰了黑狐的美梦，将其吵醒。
“抱歉，让老太君见笑了。”做完这一切后，齐季这才小声开口说，可他的视线却连一秒都未曾分给过老妇人。
从始，至终，齐季都只静静的温柔注视着黑狐，他的脸上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笑容，灿烂、明媚。
“没事，孩子总是这样的，先生不必过多在意。”
老妇人同样小声说话，同样的她也注视着黑狐，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中却透着温暖。
只是很快，老妇人的视线便从黑狐这一萍水相逢的可爱孩子，移至齐季这一于机缘巧合之下，说不准此生只能碰到一次，能够闻香便断的香道大师身上。
没有浪费时间，老妇人颤巍巍探手入篮，像捧出初生婴孩般郑重托出一个长宽都约莫一个半手掌出头的，雕着岁寒三友的紫檀木盒，随后十分宝贵的双手捧着。
神态恭敬，语气珍重。
就听她说。
“此盒之中，便是咏春蔑香，还请先生过目。”
闻言，齐季的视线这才从黑狐身上移开，可看着木盒，沉默良久，最终，他摇了摇头，道：“待会吧，说来有些厚脸皮，但小道想请老太君帮个忙。”
没有分毫犹豫，听见齐季需要帮助，老妇人即答，“人生几回逢知己，更何况是如先生一般的大师呢？先生有事，但说无妨。”
“呵呵。”齐季轻笑两声，摇了摇头，“老太君莫要如此抬举晚辈了，不过这但说无妨晚辈是信了，因有事要办，故需离开此处片刻，希望老太君能帮忙照顾一会我的狐狸，小道很快便回来，很快。”
齐季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欠身，表达着自己的歉意。
“好。”
没有多问，老妇人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下来。
见此，齐季才安下了心。
只是安心只能说明放松警惕，而不是放下警惕。
现在，黑狐身上有着数道他布下的临时阵法。只要遇到其危险，他即刻便可瞬移至这呆狐狸身旁。
“李家....我，来了。”
话落，一如先前“来财客栈”一般，齐季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如同水墨画上被擦去的笔迹，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齐季走后，老妇人呆呆的看着他先前所站原位。
“李....家？”
老妇人说着，视线缓慢落到了黑狐身上。
随后。
她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