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打斗(二)
体育馆顶部的白炽灯在剑刃相击的嗡鸣中震颤。
穿着护具的两人不知对拼了多少次。
路明非拼尽全力,再一次本能地用出百锻技法打退张子昂。
他喘着粗气站在场地边缘,小臂已经淤紫发胀,右手虎口的衬衫布条已经渗出暗红,每次格挡都像有钢针在往骨髓里钻。
张子昂同样喘着粗气,他抬起握剑的右手,从小臂到肩膀,每一块附着骨头的肌肉都在震荡,每一根肌肉纤维都在哀嚎。
如果自己还只是个刚刚觉醒言灵血统,没有尝试凝血常态化的混血种,也许他也要和樱井松华一样,手臂断折成好几段。
他对眼前男孩的好奇心已经攀升到顶点,愈发好奇他是正统哪个姓氏的人。
只有正统的人在没有觉醒血统之前,才会学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打斗技巧。
不过更大的疑惑还是为什么正统的人会看上大姐头这样的普通人?
他承认苏晓樯确实比普通人更有吸引力,魅力甚至和混血种不相上下,但是她没有血统。
一般来说,为了保持血统的优异性,评级为‘乙’以上的正统子弟一般都是族内通婚。
除非这小子只是想和大姐头玩玩。
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转头一看,苏晓樯正咬牙切齿地盯着自己。
完蛋了,刚才打得太尽兴,忘记大姐头还在这儿。
但是打都打了,大不了速战速决,自己打完就去找苏伯父救命。
正好还能给这小子一个教训。
张子昂伸出手指捏住手臂上的一些穴位,强行定住还在发颤的手臂,随即抖了个剑花,八面汉剑在灯光下划出冷冽的弧线。
一声爆喝之下,趁着路明非还没缓过气,张子昂反握八面汉剑大踏步逼近,剑脊的云纹在顶灯下泛起涟漪,像条苏醒的银蛟。
在贴近的瞬间,沉腰送胯,汉剑自右下向左上斜撩。
路明非拼着老命举剑格挡之时,八面汉剑的剑锋在接触前却诡异地划出半圆,改由正上方直直朝肩膀劈落。
躲闪不及的路明非肩膀挨了记狠砸,踉跄着撞向后面的兵器架,幸好及时用剑拄地,降下速度。
只是还未站稳身形,张子昂乘胜追击,以‘八极拳’的顶心肘为发力方式,将八面汉剑的铜制剑柄重重撞在胸口。
路明非倒飞着砸翻兵器架,手中的长剑在半空中掉落,榆木打造的支架应声断裂,一柄方天画戟滑落在脚边。
后腰传来剧痛,一股带着腥甜的血液堵在喉咙,眼前发蒙似地一片黑暗。
苏晓樯见到路明非溢出嘴角的血液,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刚要解开耳边的银剑吊坠,一阵奇怪的古筝声从二楼传来。
是类似战鼓的切分音。
听到古筝弹奏的路明非眼前的黑暗骤然散去,所看到的景色全都带着一丝血色,同时心中涌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
他挑起脚边的方天画戟,单手抓起凌空的长戟。
当路明非握住戟杆的瞬间,青铜吞口处的蟠纹突然硌疼掌心,小枝与主刃之间突然爆出龙吟般的震响,仿佛沉睡的凶兽在血雨中苏醒。
他闻到了并州草原上的马粪味,看到赤兔马鬃毛上凝结的血霜,还感受到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女子注视的目光。
我是谁?
我是路明非?
不!
吾乃并州吕奉先!
张子昂懵了,整座体育馆的所有兵器都是仿制的,除了他手上的八面汉剑和路明非握在手里的方天画戟。
自己手上的八面汉剑是费了好大力气,求爷爷告奶奶才从‘天工开物’那帮铁匠手里求来的炼金武器。
原本放置在武器支架上的方天画戟来头更大,听说是从墓里挖出来的,吕布的武器。
重三十公斤,戟杆是用辽东百年以上的柘木炮制,表面还裹着二十八道金丝。
本来‘天工开物’的人想从长戟中抽出炼金活灵,毕竟根据史书记载,能够辕门射戟的人怎么说也不可能是普通人,像吕布这样的超级混血种用的武器必然是炼金武器。
但是无论怎么实验,都只得出一个结果,这玩意儿是纯铁的。
后来被当作八面汉剑的添头一并送给张子昂。
张子昂没学过怎么用长戟,这玩意儿也重,还长,家里不好摆,就放到体育场馆,顺便还能当个噱头,为兵击社吸引更多的人。
当二楼的古筝弹出第一个泛音,路明非像是清醒了,他摇晃着头看向眼前站着的人。
那人手中八面汉剑的饕餮纹极其显眼,和董卓手上的七星宝剑一模一样。
“董卓,死来!”
他倒提着方天画戟,戟尖戳破软垫,随着脚步加快,在水泥地上摩擦带起一溜火花。
两百八十厘米的长戟挥舞出一个半圆直直劈向张子昂,戟刃破风声有着极强的压迫感。
铛——!
刺耳的金属颤音在馆内炸开,方天画戟压着汉剑砸向地面,张子昂后滚卸力的动作极其狼狈,剑柄缠的鲛鱼皮绳被戟刃挑断两股。
铛——!
又是一记下劈,张子昂连退三步,虎口迸裂的血珠溅在剑镡的饕餮纹上。
接二连三的劈击让张子昂根本没有余力说出认输的话语,眼看上方的长戟要再一次落下,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只能使用言灵。
张子昂眼中泛起不正常的暗金色,肌肉突然膨胀,护具撑出蛛网般的裂痕,肩带被绷断,塑料卡扣弹飞出去。
言灵·青铜御座
方天画戟破风而来的呼啸在耳边响起,张子昂被蛮力硬生生地压倒跪下,膝盖挤破垫子,撞击水泥地形成一个凹坑。
路明非并没有被张子昂远超常人的身体硬度所震惊,他就像是一座无情的挥劈机器,不把张子昂劈死,誓不罢休。
眼看穿破护具的长戟侧枝就要刺破极限强化的肌肉,张子豪长呼出一口蒸腾白气,暗金色的瞳孔布满血丝。
凝血一段
青铜质地的皮肤在龟裂,暴血的反噬让毛细血管在皮下接连爆开。
尝到血液的八面汉剑像是活过来一般,附着在剑身之上的螭吻缠绕着游动身躯。
张子昂硬生生扛着方天画戟站了起来,用比之前快了将近两倍的速度荡开肩膀上的长戟,接着直刺向眼前的路明非。
这小子失心疯了,再不拼命,死的就是他。
二楼传来一声变徵之音。
路明非的瞳孔骤然收缩。
张子昂的剑锋在慢动作中逼近,他甚至看见青铜化的皮肤下流动的暗金色血液,如同当年站在洛阳城门下,董卓的西凉重甲在夕阳中泛着血光。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他后仰避开直刺,右腿后撤半步,手中长戟横栏,戟杆宛如潼关铁锁挡住八面汉剑的直刺。
剑戟相撞的瞬间,三百年前虎牢关的风灌进鼻腔。
他本能地旋身横扫,戟刃划出新月轨迹,张子昂的护胸甲应声凹陷。
伴随着飘落的古筝余韵,喉间爆出非人的低吼。
方天画戟化作卷地的赤龙,西凉铁骑的旌旗在视网膜上猎猎燃烧,环着腰间旋转一圈的长戟在蓄力之后奋力上扬。
叮!
张子豪的剑刃崩出缺口,护面被戟风掀飞,露出惊恐扭曲的脸。
忽然,古筝的弹奏戛然而止,像是筝弦突然尽数崩断。
戟尖悬在张子豪喉结前几厘米处,汗珠混着虎口渗出的血液顺着戟刃滴落,在软垫上烫出焦黑的洞。
方天画戟砰然落地,路明非脱力的瘫倒在地,幸好苏晓樯及时冲上来抱住了他。
“死小子,你给我等着!”
在狠狠踩了一脚张子昂后,苏晓樯搀扶着脑子乱成一团浆糊的路明非离开场馆。
张子昂颤抖着摸向颈侧,那是一道月牙形的血痕。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面对死亡的他推开围上来的其他社团成员,不顾形象地趴在地上呕出酸水。
傍晚的微光穿透体育场馆的天窗,照亮垫子上微微颤动的方天画戟。
木芯深处渗出难以用肉眼看见的细腻胶状黑血,正沿着金丝缝隙汇聚成古老的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