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学史(第二卷第二分册):东亚与东南亚传统社会的地图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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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面地图

识别上述物体或景观总是存在困难,尤其是在岩画艺术中,因为所有的外部证据都是缺失的。[20]历史时期平面地图的识读通常通过时代背景、地图标题或其他文字,或者将地图图像与其他地图上的事物进行比对,或者借助读图者对地图所画轮廓的熟知程度。所有这些在史前地图中都不存在。解读史前图像,如上述展示某个物体或某个地方的图像,不得不主要依靠图像本身的视觉特征。只有这样,才能在与民族志材料进行排比时,找到(绘制地图的)背景证据。

为了减少古代文献中随处可见凭直觉解读平面地图的随意性,我曾经提出,从现代大型地形图系统视角分析提炼某些特定标准,以此为模型,来判读史前或其他完全“沉默”的图像所具有地图特性(cartographicness)。[21]我提议采用多种判读方法,其中有三种方法可以挑出来作为重点:第一,单个主题或符号组合在多大程度上是一次完成的,虽然完成过程中需要许多独立的技术操作;第二,单个主题或符号(包括景观要素)之间的相关性;第三,单个主题与元素出现的频度(单个符号,如小屋,自身并不能构成一幅地图)。牢记这三种方法后,我开始从亚洲文献中寻找可能存在的地图实例。尽管亚洲并没有报道比意大利阿尔卑斯山区[22]的贝多利纳(Bedolina)或贾迪奇(Giadighe)岩画更大型和更复杂的作品,但在叶尼塞河上游、阿尔泰山区和蒙古发现的一些较小的岩画群,与法国蒙贝戈( Mont Bego)岩画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穆古尔-萨尔戈(Mugur-Sargol)的岩画发现于叶尼塞上游河谷的岩石和峭壁上。其上表现了多个主题。其中最常见的是人脸,通常带有角或触须,被认为代表当地萨满的彩绘人脸或其面具。[23]另有几何图形,内有由长方形或近长方形及其内部标记组成的不同组合,这些组合排列有序,形成4种不同的符号:①填实的轮廓线(正方形或长方形),②分格的轮廓线(一般是方形),③带散点的轮廓线,④空白的轮廓线。所涉及的每幅岩画通常由一个第一种或第二种图形与一个或一个以上第二种或第三种图形组成(图1.5)。考古学家把它们释读为当地牧民的蒙古包和牧场的平面图(图1.6)。例如,杰列夫特在讨论图瓦(Tuva)发现的蒙古型蒙古包时指出:“从平面看,这些住宅看起来像穆古尔-萨尔戈岩画中的房子。”而相似的“小屋与围栏”或“小屋与院落”的岩画在阿尔泰山也有发现。[24]许多岩画从未完工,另一些则由于受到侵蚀,现在已经破碎,无法对之进行有把握的破解。

图1.5 小屋和院落的平面图

这些岩画出自穆古尔-萨尔戈。填实的图形和分格的图形被解读为代表叶尼塞河中游地区典型的冬季蒙古包,带点的图形则代表近旁的畜圈。图a中的例子是相对简单的小屋和畜圈的组合,提示这里有图1.6所示的单个小屋或带畜圈的蒙古包,而图b中是更加复杂的安排(根据相互连接的线条判断),可能代表着一群蒙古包或有着蒙古包的村庄。引自M.A.Devlet,Petroglify Ulug-Khema (Moscow:Nauka,1976),26-27 (parts of figs.16 and 17);idem,Petroglify MugurSargola (Moscow:Nauka,1980),234 (fig.17.2)。

蒙古岩画与叶尼塞河上游的岩画在内容和技法上都有所不同。这些岩画在外贝加尔地区和蒙古本土都有发现。岩石上有一个一个的矩形,矩形内有不规则的散点或一排排圆点(图1.7、图1.8)。在矩形内部或旁边,有一两个人形图像。有时还有一只展翅的鸟的上半身。有人认为这种构图是当地部落成员的墓地平面图。这些石制墓地在草原上十分显眼,每座坟墓都围有一圈直立的石板,坟墓上面铺满卵石或小石头(图1.9)。一般认为这些坟墓的年代为青铜时代以来的某个时期。[25]有些坟墓看上去比较新,有人解释为风蚀作用所致,风力移动了坟墓上覆盖的土层或者阻止了尘土的堆积。[26]此类具有岩画艺术特色的墓地平面图似乎带有丰富的宗教象征意义。奥克拉德尼科夫(Okladnikov)指出,根据传统的信仰,这些小圆点代表葬在此地的人们的灵魂,鸟(或许是神鹰)则充当着保护者的角色,而通常画成两手交叉状的人形则为灵媒。[27]一些考古学家在这一点上走得更远,例如诺夫哥罗多娃(Novgorodova)将这些画的年代定为青铜时代晚期或早期铁器时代,认为它们表现了“生者的世界与死者的世界”。[28]

图1.6 蒙古包

这是从山腰上望见的一个牧民的家。当地岩画艺术家熟悉这一视角,故而产生用平面图呈现自己家园的灵感。注意蒙古包长方形的烟囱孔,围住蒙古包的畜圈,通过紧邻蒙古包的牧场繁茂的草地与远处稀疏的草地形成对比,构成岩画艺术所捕捉的富有感染力的独特景观。这个例子来自叶尼塞河上游地区。引自M.A.Devlet,Petroglify Mugur-Sargola (Moscow:Nauka,1980),235。

图1.7 蒙古国几处地点发现的墓地平面图

在发现这些岩画的蒙古草原,迄今还可以见到与岩画上所表现的某种传统葬俗相同的葬地(图1.9)。有人认为,岩画中带有圆点的长方形代表着石围墓以及其上散落的石子。图中类似人形的图像代表埋葬于此的人们或手拉手为死者赎罪的亲属。鸟在亚洲岩画中广为发现,代表着人的灵魂,鹰则与一些西伯利亚祭仪有关。

(a)自蒙古国库苏古尔-努尔(Hövsgöl-Nuur)。引自A.P.Okladnikov,Petroglify Mongolii (Leningrad:Nauka,1981),88 (fig.2)。

(b)出自蒙古国杜楚根(Dood-chulgan)。引自E.A.Novgorodova,Alte Kunst der Mongolei,trans.Lisa Schirmer (Leipzig:E.A.Seemann,1980),pl.72。

(c)出自蒙古国北部伊克腾盖里安(Ich-Tengerin-Am)。引自A.P.Okladnikov and V.D.Zaporozhskaya,Petroglify Zabaykat'ya,2 Vols.(Leningrad:Nauka,1969-70),2:238 (fig.67.2)。

(d)赭色岩画,出自蒙古国加屈尔德(Gachurt),据说代表地上世界和地下世界。引自E.A.Novgorodova,Mir petroglifov Mongolii (Moscow:Nauka,1984),93 (fig.34)。

(e)赭色岩画,出自蒙古国加屈尔德,公元前第一个千纪末期。引自Novgorodova,Mir petroglifov Mongolii,92 (fig.33)。

(f)引自 Okladnikov and Zaporozhskaya,Petroglify Zabaykal'ya,第1册封面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