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拾荒镇
狂风裹挟着砂砾,在窝棚外疯狂拍打着,发出阵阵呜咽。卢凯佝偻着身子,缓缓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千斤重担。他那被风沙磨得粗糙的手指,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泛黄、褶皱的黄皮纸包裹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递给程哲,仿佛在传递一件稀世珍宝。
程哲接过包裹,凭借着在这艰难世道中练就的敏锐感知,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重量,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他轻轻撕开那层略显脆硬的黄皮纸,一块形状不规则的黄褐色糖块展露在两人面前。糖块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还粘着些许不知从何而来的砂砾,一股混杂着铁锈味与发酵气息的怪异味道。
“看上去不咋样啊,这东西你也当宝贝?”程哲挑起眉毛,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神中带着几分调侃。
卢凯顿时急红了眼,脖子上青筋暴起,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大声吼道:“要不要把你!!”声音里满是愤怒与焦急。
程哲见状,赶忙收起戏谑的表情,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迅速将糖块收进怀里,“要要要,怎么能不要。”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庆幸,心里盘算着这一块糖在 G5镇上的价值——最起码能换两桶水,或者换三包压缩饼干,这在物资匮乏的当下,无疑是一笔珍贵的财富。
短暂的沉默后,程哲轻咳两声,刻意打破略显紧张的气氛。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卢凯腰间那只斑驳的铁皮水壶上,眼神瞬间变得灼热而贪婪,喉咙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卢凯敏锐地察觉到程哲的目光,心中顿时涌起一阵苦涩与不舍。他咬了咬牙,极不情愿地伸手摘下水壶,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在与自己最亲密的伙伴分离。
程哲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连忙伸手握住水壶的带子,想要将其夺过来。
然而,卢凯的手却像生了根一般,紧紧攥着水壶,不肯松开。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水壶在中间被来回拉扯。“
松手,松手,松手!”程哲急切地喊道,脸上写满了焦急。
卢凯低头凝视着手中的水壶,眼神中满是眷恋与不舍。水壶表面那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划痕,仿佛都在诉说着他们共同经历的风风雨雨。“你要好好对他啊。”卢凯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哽咽,仿佛在托付自己最珍视的宝贝。
程哲不耐烦地扯着水壶带子,嘴上还嘟囔着:“又不是老婆,看着真干嘛。”
他余光瞥见卢凯的眼眶泛红,那模样像极了老黄狗被抢走骨头时的神情。卢凯没搭话,转身从床底拽出个皱巴巴的帆布包。
这包边角磨得发白,线缝处还缠着几根枯黄的草茎,是他去年用半块糖从流民手里换来的。
那时物资交换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对方攥着糖块的手直哆嗦,仿佛那是能救命的仙丹。
此刻,他把帆布包摊在满是裂痕的木板桌上,小心翼翼地将屋里能用的东西往里塞:缺了口的搪瓷碗、磨得锋利的铁片、还有用麻绳捆了又捆的绷带。每放一样,动作都慢得像是在和老友告别,仿佛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哲子,我要是被选上了,你就搬到我这儿吧,我这儿只是有个顶。”
卢凯的声音被呼啸的风沙撕得支离破碎,他盯着漏风的墙缝,那里还挂着半片不知从哪飘来的塑料布,在风里轻轻晃荡。
程哲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想起自己那间四面漏风的破屋子——屋顶的铁皮早被掀走了大半,每逢下雨,雨水就顺着椽木往下淌,把地面积成一片浑浊的泥潭。
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干笑两声打破沉默:“知道了,知道了,等你被选上,我一定搬进来,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话虽这么说,可当他的目光扫过卢凯悉心修补的屋顶,还有墙角那堆仔细码放的柴火时,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锈迹斑斑的铁皮门被风撞得哐当作响,卢凯和程哲踏出窝棚时,扬起的沙尘里裹着腐木与铁锈的气息。瞎胡子蜷缩在不远处的破油布下,身上那件看不出原色的棉袄补丁摞着补丁,灰白的头发里还卡着几片碎草叶。
卢凯走到他跟前,故意用带着豁口的靴子重重踢了踢那团蜷缩的黑影:“老疯子,给我把屋子看好了,要是我回来屋子没了,我就住你屋子了!”
瞎胡子浑浊的独眼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咕哝,干枯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了抓身下的破棉絮,也不知到底听没听进去。
“卢凯,程哲,这是要出去了?”低沉而沉稳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两人同时转身,只见一道身影逆着昏黄的天光走来。大镇长戴着那副标志性的泛黄眼镜,左眼的裂纹在镜片上纵横交错,随着他的步伐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他身上的粗布长袖虽已洗得发白,却难得地平整,黑裤子扎在及膝的胶靴里,在这片满是补丁与破洞的镇子显得格格不入。
卢凯和程哲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脊背:“大镇长。”声音里带着几分敬畏与讨好。
在拾荒镇,没人知道镇长的真名,大家只知道这片由几十个摇摇欲坠的木屋子拼凑成的聚落,全靠这位大镇长周旋在 G区与流民之间。
而像这样的镇子,在广袤荒芜的 G区,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几百个,如同沙海中零星的孤岛。
程哲盯着大镇长腰间晃动的皮质水壶,喉结忍不住动了动。坊间早有传言,说镇长家里藏着干净的水,那是 G5特供的物资,水壶里倒出来的水,不会像他们平日里喝的那样泛着泥浆色,更不会带着刺鼻的化学味道。
风卷着砂砾打在三人身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此刻,大镇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来,卢凯像是被烫到般慌忙低头,鞋尖无意识地踢着脚边棱角尖锐的碎石,溅起的灰尘扑在他磨破的裤脚上。
狂风裹挟着砂砾,如砂纸般刮过三人的面庞。卢凯在大镇长的注视下,浑身紧绷,仿佛一只被猛兽盯上的猎物。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像探照灯般,穿透自己单薄且满是补丁的衣衫,直直照进心里,将他所有的小心思都暴露无遗。
“你们两个小家伙,打算干什么坏事啊?”大镇长的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严,在呼啸的风声中却格外清晰。
程哲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容,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
他下意识地搓着衣角,那处布料因为长期摩擦已经起了毛球,甚至有些地方露出了线头,“镇长,您说什么呢,听说 G5镇那边在找人去下城区,我们就想去碰碰运气。”
他的声音里带着讨好与忐忑,眼神时不时偷瞄大镇长的脸色,生怕一个不对就惹恼了这位镇上的“大家长”。
大镇长推了推那副泛黄的眼镜,镜片上的裂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明显。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像是要将他们的每一个毛孔都看穿。嘴角慢慢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他双手抱在胸前,粗布长袖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年轻人,就该多出去走走,看看。”
他顿了顿,弯腰捡起一块布满棱角的碎石,粗糙的掌心在石头表面轻轻摩挲,仿佛在感受着岁月的痕迹,“可不能打算一辈子都待在这捡垃圾的地方,对吧。”
话音落下,他手臂一挥,那块碎石被远远抛向灰暗的天际,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很快消失在漫天的风沙之中,如同他们渺茫的未来。
“去吧去吧,你们的屋子我给你们看着,要是不成,记得回来就是了,认得路吗?”大镇长的语气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带着几分长辈的关切。
两人如蒙大赦,赶忙用力点头,“认得,认得。”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又夹杂着即将踏上未知旅程的紧张与期待。
看着两人的背影,大镇长摇了摇头,“年轻就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