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巷陌灯火起纷争

夜色如泼墨，迅速将阿祖罗·波尔托的天空染得深沉。

某种奇特能量驱动的灯盏，沿着街道次第点亮，在光滑得泛着水光的鹅卵石路面上投下摇曳的光斑与暗影，将这条连接着叮当作响的工匠区与人声鼎沸的酒馆街的巷道，切割成明明暗暗的碎块。

空气中，弥漫着麦酒发酵的醇厚香气、烤肉在火上滋滋作响散发出的诱人油香，偶尔还夹杂着从某个半掩的店铺门缝里飘出的、难以名状的草药的特殊气味。

克拉拉·斯特林背着一个样式简洁、做工却十分考究的皮质行囊，步履轻快而稳定地穿行在逐渐熙攘起来的人群中。

她如同一尾滑溜的鱼，又如同一缕无形的风，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那些脚步匆匆、或醉醺醺的行人，目光平静地扫过街道两旁悬挂着的各式各样的店铺招牌，搜寻着昨夜在船上凭栏远眺时记下的那个旅店名字。

“海月亭”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突然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激烈怒喝，紧接着便是金属物件碰撞的刺耳声响，瞬间将巷道中嘈杂却尚算和谐的氛围撕开了一道口子。

只见巷口的位置，两拨穿着明显带有不同家族徽记服饰的年轻人，如同狭路相逢的斗鸡般针锋相对，气氛已然剑拔弩张，充满了爆炸的危险。

一方身着如同火焰般耀眼的火珊瑚红劲装，胸前醒目地绣着火焰与金属器物交织缠绕的复杂纹饰。

那是本地势力之一，科拉洛家族的鲜明标志。

而另一方，则穿着代表阿尔真托家族的、色调偏向银灰或暗黑的紧身制服，衣襟或袖口处精心绣着一条缠绕着几株草药的银色小蛇图案，透着一股精明与危险的气息。

这两伙人显然积怨已久，此刻更是怒目相向，互相推搡着，言语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侮辱与挑衅。

气氛越来越紧张，有人甚至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手摸向了腰间的武器，半抽出了镶嵌着廉价宝石、在灯火下反射着寒芒的短剑或是样式刁钻的匕首。

这突如其来的街头冲突，立刻像磁石般吸引了周围所有路人的目光。

人们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向这边张望，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着，其中不乏一些长相奇特、属于鱼人、毛皮族或其他伟大航路常见种族的居民或行商，他们脸上也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阿尔真托家的臭虫！”

一个身材明显比同伴要高大不少、脸上写满了骄横与不屑的科拉洛家扈从，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对面一个年轻人的鼻尖上，唾沫星子随着他的怒吼喷溅出来，“又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是不是又在暗地里兜售你们那些见不得光的毒药和偷来的假情报？！”

“科拉洛家的蠢牛！”

对面一个眼神阴鸷、嘴角习惯性地挂着一丝若有若无冷笑的阿尔真托家扈从，毫不示弱地回敬道，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嘲讽，“光长了一身蛮力有什么用？脑子里装的都是肌肉吗？！连自家的人都护不住，还有脸在这里叫嚣？听说你们家族最近有不少人像是丢了魂一样，手脚发软，连吃饭的勺子都快拿不稳了吧？真是可悲可叹呐！”

他刻意拉长了尾音，话语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与恶意揣测，显然是在暗指最近在城中悄然流传、并且主要侵袭科拉洛家族势力范围的那种神秘的“灵魂寒疫”症状。

克拉拉的脚步，并未因为前方的这场冲突而有丝毫的停顿或迟疑。

她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掠过水面，又如同不沾染半分尘埃的清泉流过石涧，悄无声息地、自然而然地从那剑拔弩张、几乎下一秒就要爆发流血冲突的人群边缘滑了过去。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因为家族世代的对立、以及此刻的直接冲突而面红耳赤、情绪激动的年轻扈从们，那双清澈如高山湖泊的蓝宝石眼眸中，映不出丝毫波澜，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早已司空见惯的寻常景象。

然而，就在她平静的外表之下，她的【以太感知】却在同一时间，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看”到了更为真实的景象。

那些年轻人的身上，正如同燃烧的柴堆般，剧烈地翻腾、缠绕着因为家族世代积累的仇恨、个人被挑衅的愤怒、甚至是一丝隐藏在嚣张气焰之下的、不易察觉的恐惧而产生的、如同五彩斑斓却又污浊不堪的烟雾般焦躁、狂暴、驳杂不纯的情绪能量团。

她也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们体内流淌着的、代表生命活力的能量，并不算如何强大凝练，甚至显得有些混乱和虚浮不定，显然距离真正的强者境界还相差甚远。

她的出现，本身就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那份与周遭喧嚣、粗粝环境格格不入的、仿佛自带柔光的宁静与纯粹气质，那超越凡俗、令人一见难忘的美丽容貌，以及那只在摇曳的灯火下闪耀着独特银白色辉光的、充满了科技感的合金义肢……这一切的一切，都使得她如同投入沸腾油锅中的一滴清水，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无论是正在激烈争吵、互相放着狠话的双方扈从，还是那些伸长了脖子、唯恐错过好戏的围观看热闹的路人，都不由自主地因为她的经过而出现了短暂的、大约一两秒钟的停顿，视线仿佛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引，跟随着她的身影移动。

但是，克拉拉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些因为她的出现而产生的、转瞬即逝的注视与骚动。

她微微侧过头，动作流畅而优雅地避开了脚下路面上的一滩不知被谁泼洒出来的、散发着油腻光泽的污水，她的目光已经越过了前方拥挤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这条巷道尽头处，一个悬挂着“海月亭”三个古朴大字招牌的二层小楼之上。

对她而言，眼前这场因为宿怨和意气之争而爆发的街头冲突，不过是如同海面上因为一阵突来的强风而短暂掀起的、喧嚣过后终将平息的泡沫。

真正搅动这片看似平静的港湾深处、令她从昨夜抵达时就一直保持高度警惕的那股阴沉暗流，那股散发着凋零与虚无气息的异常能量，依旧如同潜伏在最深海沟中的巨兽般，潜藏在这座城市繁华热闹的表象之下的肌理之中，尚未露出它真正的、足以致命的獠牙。

她没有丝毫停留，加快了脚步，纤细而挺拔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下一个巷道的拐角处，只留下身后那两拨似乎因为她的短暂出现而稍稍降低了些许火药味的年轻扈从们，以及围观人群中压抑不住的、对于这位神秘金发异乡人身份来历的种种低声猜测与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