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3章 对赌(四)
不只是张慕景如此,旁边围观的华人们更是如此。
在他们的印象里,发霉的东西除了食物可以勉强腌制外,貌似也没有其他用途了吧?
例如王致和的臭豆腐,听说连老佛爷也爱吃。
但要用在治病的药上......
陈默不答,取来一旁淘金河水泡发的硫磺石,在铁臼中捣成朱砂般的细粉。
这是?
二楼众人有些惊愕,就连孙郎中也放下笔来,瞧着陈默的举动。
按规矩,是陈默先答,可他居然没有书写药方。
并且看这模样,他居然打算直接给患者上药?
第一局就押上一切了吗?
孙郎中皱眉,别看他平日里放荡不羁,可在行医时却尤为谨慎。
当硫磺粉与霉斑混入蜂蜜时,一旁为陈默打下手的药童突然惊呼——瓷碗中竟泛起幽蓝磷火!
镁光灯恰在此刻炸响,将这一幕烙成满堂惊愕的白影。
“此为‘硫火引络’之法。”
陈默指尖蘸着药膏,在患者胸腹的各个穴位一点,宛如天上的北斗七星。
天突穴药膏往上一贴,患者突然弓身剧咳,惊得众人一身冷汗。
黑痰如箭射入铜盂,痰中血丝竟缠结成蛛网状菌膜。
“快看!那血丝居然会动!”
众人惊呼,更有人把那比作妖魔,认为这是不祥的征兆。
他们群起激愤,居然指着本是受害的患者,想直接将其尸沉大海。
更有甚者认为陈默的“洋医”是符咒邪术,嚷嚷着让他滚出唐人街。
“这只是......”
陈默很想说出,这些不过是结核菌膜。
但就算给他人解释,恐怕也无法说清。
就在陈默陷入两难之中,一旁的孙济仁却是瞧出了端倪。
他忽然夺过铜盂,金针挑着菌膜凑近烛火:“《外台秘要》记载,‘肺痨生虫,其形如絮’,原来并非虚言!”
这时,张慕景想到什么,转身打开尘封的楠木药柜,取出一卷泛黄的《岭南瘴疠志》。
他摊开卷宗,随后找到一记古语,随即惊呼道:
“陈掌柜所用,莫非是‘霉瘴相克’之理?”
“各位,”瞧着众人一脸茫然的样子,张慕景解释起来:“这些并非是邪门歪道,不过是肺痨而已,大家不必惊讶!”
“我以回春堂的名义担保!此患出了本堂,必定痊愈健康!”
有了张慕景站台,再加上其他华医的点头,围观群众这才平息下来。
有了回春堂的担保,陈默趁机将药膏敷满患者背俞穴,并高声朗道:
“正是!硫磺通阳破淤,陈霉化腐生新,此乃苗疆的‘以毒攻毒’古法!”
话音未落,患者突然长吸一口气,三年未展的胸腔竟如风箱鼓动。
“他、他不是洋医吗?”
“怎么连这种古法都会?”
众人惊讶,但知晓陈默底细的孙济仁只是哼了一声。
瞧着陈默眼前的病患呼吸渐渐归于平和,脸上的死灰之气也被冲散不少。
两侧的华医对视一眼,将已经平躺在案的患者搀扶了下去。
听着满堂喝彩,孙济仁只得长叹一声:
“后生,第一局,算你赢了!”
“承让!”
陈默朝着众人拱手,原本冷眼相看的华医们此刻也随之一拜。
事实上,他们对陈默的偏见,也不过是来源于陈默习得的“洋医”。
对于陈默本身,尤其是当陈默展示了中医古法后,他们的态度自然和善了不少。
瞧着自己的老友神色有些黯淡,针灸圣手林尘有些坐不住了。
他给了身旁药童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随即到孙济仁身旁耳语几句。
孙济仁虽立刻摇头,但也意识到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于是他一咬牙,朝着林尘点了点头。
铜盂里的结核菌膜尚未清理干净,两个药童已搀着腹水妇人挪上诊台。
“第二局,辨治鼓胀!”
“这一次,就得让老夫展露一手了!”
孙济仁清楚,陈默已经用雷霆手段拿下一局,这第二局要还是循规蹈矩,定然无半分可胜之机。
而先前药童提醒,几乎是让孙济仁在铜鼓余音还未消散时,便率先抢到患者面前。
居然连“望闻问切”的流程都没开始,就直接动手吗?
陈默点了点头,这是比试,不是按部就班的行医。就得需要兵出险招才有机会扳回一局。
那么就先看孙济仁的表演了......
陈默退至一旁,他也很想见证这一时代的医术水平。
来到妇人面前,孙济仁的白须无风自动,手中金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此症当属‘鼓胀’,老朽当以‘神针八法’破之!”
在患者肚大如鼓的肌肤上,孙济仁的针尖如蜻蜓点水。
金针入水分穴时,妇人突然呻吟,黄浊液体竟从三阴交穴渗出。
这些黄浊液体不断流出,妇人原本因胀肚而痛苦的表情也得到了缓和,众人悬着的心总算是安稳下来。
看这个情况,这一局该由孙济仁拿下了。
镁光灯疯狂闪烁,现在虽默默无闻,但励志创立报社的查尔斯意识到这次医斗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他都已经想好了这一局,以孙济仁为主场的头版标题——
金针引水,圣手显灵!
“好一个气海导流!”
陈默佩服,原主郎中也是中医世家,虽然在他这一代家道中落,就连他自己也沦落到赤脚郎中。
但在他的记忆中,推回三代之前,在家族中能做到者,寥寥无几。
“只是......这鼓胀非气非水,恐怕会血淤成蛊?”
陈默喃喃几句,事实也正如他所预料得一样。
那妇人的本将下去的肚子,此刻达到了某一临界点后,突然又淤积起来,看起来格外瘆人。
不好,孙济仁还是心急一步,未能观察到这鼓胀的本质。
林尘暗叹一声,虽然说孙济仁重新调准方向,意图引导这股淤血。
但淤血已然成蛊,盘踞于腹,又怎会顺气而泄?
孙济仁的针尖悬停在半空,他在心中默念:
“《丹溪心法》有云,鼓胀日久必入血分......”
可这番话还未定神,陈默已知如果再不出手,妇女的性命恐怕难保。
“得罪了!”
“什么?”
众人只见陈默登上高台,孙济仁因高度集中的神经,竟都没发觉陈默的到来。
而当孙济仁反应过来时,陈默的银刀已划开患者肿胀处。
黑血如注,涌进铜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