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途
报丧的队伍离开驿站已半日，李怀珠坐在马车中，指尖摩挲着袖中藏着的短刀。刀是兄长留下的，他曾笑着说：“女儿家也要会保护自己。“如今这刀要沾染鲜血了。
车窗外，赵嬷嬷尖细的嗓音传来：“姑娘，前面有两条路，官道平坦但绕远，山路近但不太平。您看...“
怀珠掀开车帘，目光扫过远处层峦叠嶂的青山。她知道那条山路——兄长曾说过，黑虎寨的土匪常在那里出没。
“走山路。“她声音平静，“我想早些见到父亲。“
赵嬷嬷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点头称是。怀珠捕捉到她眼中掠过的喜色，心中冷笑。这老虔婆怕是也想到了山路的不太平，正合她意。
队伍转向崎岖的山路，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怀珠从包袱中取出兄长的衣衫——那件从火场废墟中找出的靛蓝色直裰，已被她连夜洗净补好。衣衫上还带着淡淡的焦糊味，混合着兄长常用的沉水香气。
“阿兄，借我你的身份一用。“她轻声说，将脸埋在衣物中深深吸气。
日落时分，怀珠突然叫停队伍。
“我身子不适，今夜就在此地扎营。“她捂着腹部对赵嬷嬷说，故意做出痛苦表情。
赵嬷嬷皱眉：“姑娘，这地方不安全...“
“难道要我死在路上吗？“怀珠提高声调，随即又虚弱地咳嗽几声，“就歇一晚，明日再走。“
赵嬷嬷无奈，只得吩咐下人扎营。怀珠透过车帘缝隙观察地形——此处正是山道最狭窄的一段，两侧峭壁如刀削，正是伏击的绝佳位置。
夜深人静时，怀珠悄悄起身。她已换上了兄长的衣衫，头发也用布条紧紧束起。铜镜中的人影模糊不清，但轮廓已与兄长有八九分相似。
“还不够...“她喃喃道，取出剪刀，将及腰长发齐耳剪短。青丝纷纷落地，如同她作为李怀珠的过去。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夜枭啼叫。怀珠吹灭蜡烛，摸出短刀藏在袖中。
第一支箭破空而来，正中守夜家丁的咽喉。紧接着喊杀声四起，火把如鬼火般从山林间亮起。
“土匪！有土匪！“赵嬷嬷尖声大叫。
怀珠冷静地看着护送队伍乱作一团。李府派来的十二个家丁，有六个是郑夫人的心腹，包括赵嬷嬷的儿子——那个曾在火场外锁门的杂役。
一个彪形大汉踹开车门，钢刀直指怀珠咽喉：“车里的人，出来！“
怀珠从容下车，用刻意压低的声音道：“我要见张黑虎。“
大汉一愣，钢刀逼近几分：“你怎知我们寨主名号？“
“告诉他，李玄有笔交易要谈。“怀珠直视大汉双眼，丝毫不惧。
不多时，怀珠被带到一名满脸横肉的男子面前。那人左眼戴着眼罩，右眼却亮得骇人——正是黑虎寨寨主张黑虎。
“李家的小崽子，“张黑虎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胆子不小啊，敢指名道姓要见我。“
怀珠拱手一礼：“久闻张寨主大名。今日特来献上一份厚礼，还请笑纳。“
“哦？“张黑虎饶有兴趣地打量她，“什么礼？“
“这队人马携带的财物，全数奉上。“怀珠顿了顿，“外加一成。“
“一成什么？“
“日后李府每年赋税的一成。“怀珠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只要寨主今日帮我杀几个人。“
张黑虎独眼眯起：“有意思。杀谁？“
怀珠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六个名字：“这六个，一个不留。其余人，寨主若想杀便杀，想放便放。“
张黑虎接过名单，粗粗一扫，突然大笑：“好个心狠手辣的小子！不过...“他猛地收起笑容，“我凭什么信你？“
怀珠从腰间解下玉佩——那是兄长留给她的信物，上面刻着“韫玉“二字。
“以此为证。他日若有违诺，张寨主大可拿着这玉佩去李府讨债。“
张黑虎把玩着玉佩，独眼中精光闪烁。良久，他咧嘴一笑：“成交！“
惨叫声在山谷中回荡。怀珠站在一块高石上，冷眼看着赵嬷嬷的儿子被两个土匪按在地上。那杂役曾经如何趾高气扬地锁上她们的门窗，如今就如何狼狈地哭嚎求饶。
怀珠缓步走近，在他面前蹲下，手起刀落，短刀精准地刺入杂役心窝。热血喷溅在她脸上，温热腥咸。这是她第一次杀人，手却稳得可怕。
“这一刀，为我阿兄。“她拔出刀，又在对方咽喉补上一刀，“这一刀，为我阿娘。“
不远处，赵嬷嬷被按跪在地上，发髻散乱，早已没了往日的威风。她看到怀珠走来，浑浊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了然。
“夫人不会放过你的...“赵嬷嬷突然诡异地笑起来，“你以为...只有夫人想杀你吗？李崇他...“
话音未落，张黑虎一刀砍下，赵嬷嬷的头颅滚落在地，脸上还凝固着那诡异的笑容。
“啰嗦。“张黑虎甩了甩刀上的血，转向怀珠，“小子，答应你的事办完了。记住你的承诺。“
怀珠拱手：“张寨主放心。他日若有需要，李玄定当相助。“
天亮时分，怀珠站在一片血泊中。十二个家丁死了八个，剩下四个是无关紧要的杂役。她故意留下他们作见证——少爷李玄是如何在土匪袭击中“侥幸生还“的。
“你们听着，“她对四个瑟瑟发抖的杂役说，“回府后就说，赵嬷嬷等人为保护我而死。若有人问起我妹妹...“
“少、少爷的妹妹被土匪掳走了！“一个机灵的杂役接话道，“少爷拼死相救，可惜...“
怀珠满意地点头：“很好。到了李府，自有你们的好处。“
她转身走向马车，从废墟中找出一个包袱——那是她提前准备好的“李玄“的衣物和文书。换上锦缎直裰，束起男子发髻，腰间佩上玉佩，铜镜中已然是一位翩翩少年郎。
只有她自己知道，贴身的里衣内衬里，缝着母亲临终前给她的香囊。香囊中除了一缕她的长发，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只有她和兄长知道的秘密。
队伍重新启程，这次只剩下一辆马车和四个战战兢兢的杂役。怀珠——现在应该叫李玄了——坐在车中，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群山。
“阿兄，我来了。“她轻声说，“那些害你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马车驶向洛阳城，驶向那个充满豺狼虎豹的李府。而她，将披着兄长的皮，成为比那些豺狼更可怕的存在。
行至城门前，怀珠忽然感到一阵恶心。她掀开车帘干呕起来，却只吐出几口酸水。杀人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少爷，您没事吧？“杂役担忧地问。
怀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无妨。“
她缩回车内，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吞下。这是兄长常备的安神丸，如今成了她的依靠。
洛阳城门近在咫尺，守城士兵已经开始盘查行人。怀珠整了整衣冠，将“李玄“的面具牢牢戴好。
“停下！车内何人？“士兵粗声喝问。
怀珠掀开车帘，怀珠压低声音用兄长那般温润却不失威严的声音答道：“太常少卿李崇之子，李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