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4章 白鹿书院
白鹿书院坐落在金陵城东城门十里外的青霞山上。
传说三千年前,至圣先师曾于此地传下道统,因山上常有白鹿出没,故得名“白鹿书院”。
千年时光,沧海桑田,即便山河破碎、王朝兴替,书院始终屹立不倒。
原因无他——白鹿书院早已成为天下士子心中“儒”的具象化象征,至今仍是大周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求学圣地。
五百年前,亚圣一脉依附皇权建立国子监,虽未动摇白鹿书院的地位,却悄然改变了士子的入仕路径。
国子监以亚圣“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为旗帜,为读书人打通了通往权力阶层的通道,成为仕途的“捷径”。
而白鹿书院固守至圣先师“有教无类,教化众生”的理念,虽少了些入仕机会,却依然是士林学子的朝圣之所。
如今,金陵城内不知多少读书人挤破脑袋想进入书院聆听大儒教诲,却苦于门槛极高——最低需举人身份。
要知道,大周乡试三年一次,全国每年新中举人总数不过五百,其难度可见一斑。
今天的青霞山,依旧如往日一般宁静。
至少坐在马车上,顺着山道蜿蜒前进的夏仁是这般认为。
“姐夫,对面那位仁兄,还是姑娘,该如何称呼?”
李景轩坐在夏仁身边,偷偷瞄了眼坐在对面的人物,随即伏到夏仁的耳边,小声问道。
“你叫她二先生就好,其余的就别多问了。”
夏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李景轩立刻会意点头。
小表弟早已习惯姐夫身边层出不穷的奇人异士——哪怕哪天夏仁说自己与女帝是旧识,他也绝不会怀疑半分。
如今李景轩是学乖了,不再像最初那样大惊小怪。
毕竟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搁那咋咋呼呼地,旁人都是淡定如常,事后回想总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不过有件事始终让他疑惑。
原以为夏仁是隐姓埋名的官宦子弟,可这两日随夏仁在金陵应酬时,竟无一人能识破其来历,只道是“苏家有福,招得贤婿”。
难不成真如夏仁所言,他早年四处游学、走遍大周,路上结识了些三教九流的人物?
于是,李景轩开始思考,自己能不能也学夏仁负笈游学,一路上结识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
但这样的念头很快就掐灭了,他哪里是读书的料,还负笈游学,只怕是没出金陵,就想回家了。
……
与此同时,白鹿书院气势恢宏的山门前。
众学子神情肃穆,依照辈分和入学年限依次排定座次,井然有序。
莫不是在进行某场严肃的集会?
教导礼学的大儒张恒给出了答案,“都精神点,不想在二先生面前失了礼数,就把腰背挺直了!”
学子们闻得师长警示,纷纷抬头挺胸,目光炯炯望向前方的山道。
“兄长,敢问二先生是哪位大儒?小弟入学尚晚,实在不知。”
人群中,一名入学较晚的学子正用缩声成线的神通询问一旁年岁长上许多的学长。
“你可知,书院中哪位师长境界最高?”
年长学子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一个众所周知的问题。
“自是院长大人。三品大儒境,货真价实的大儒!”
学龄稍短的学子斩钉截铁。
他虽初来乍到,但若连“杨明院长乃当今天下唯一三品儒修”的常识都不知,也枉进白鹿书院了。
儒道一共分九品,当今世上,能达到三品境界的,唯有白鹿书院的杨明院长,就连坐镇京都的国子监祭酒,都只是半步三品。
“那第二呢?”
年长学子再次发问。
“这……”
提问学子陷入纠结。
白鹿书院共有六位被尊为“大儒”的师长,皆为四品浩然境,分别执掌君子六艺。
若论高低,怕是连院长也难轻易排定——自古文无第一,同境儒修的浩然气脉各有千秋,岂有强弱之分?
“兄长,难道这个问题有答案?”
年轻学子放弃了思考。
他一个将将通窍的九品儒修,也就会些过目不忘的微末伎俩,哪敢对学问大到能滋养出浩然正气的先生们评头论足。
“若无定论,六艺先生皆在院内,院长格物在至圣先师雕塑前,我们齐聚于此又是在恭迎何人?”
学长一席话震得年轻学子一阵头晕目眩。
他私底下可是听人议论过,说那二先生如今不过二十出头。
二十出头学问便超过了执掌君子六艺的先生们,直逼院长,莫不是天纵奇才?
正当年轻学子听闻秘辛,感到精神一振,想要一观那二先生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时,前方传来马蹄声。
……
山道下,一辆马车缓缓驶了上来。
众人屏息凝神,眼神火热,只待二先生出现。
车帘掀开,先是一个半大少年兴高采烈地探出脑袋,眼见山门前一队队白袍儒生严阵以待,吓地登时缩了回去。
“姐夫,你现在得多有名,能让这么多学子出来迎接你?”
那半大少年声音大的离谱,严阵以待的学子们又都是学有所成的儒修,大半掌握了“耳听八方”的能力。
一时间,俱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二先生娶亲了?”
“二先生怎么还带小舅子回书院,莫不是那少年也是个不世出的读书种子?”
“等等,二先生不是女子身吗……”
资历尚浅的学子只以为来头颇大的二先生如今已然有了家世。
稍微年长的学子则满头雾水,他们可是听师长说起过——二先生巾帼不让须眉,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女夫子。
“肃静。”
留着一绺修剪得当,精干利落山羊胡的张恒发话了。
众学子见素来严肃的礼学大儒发话了,纷纷噤声,只是看向马车的眼神从刚才的肃穆以待,多了几分好奇的探究。
“见过恒远先生。”
车帘后步出一位身着素白儒衫的女子,头戴白莲玉冠,身姿修长如竹,气质清逸若莲。
她双手叠放,郑重躬身,对着张恒作了一个揖礼。
“二先生,一别多年,可还安好?”
张恒古板的脸上挤出一抹由衷的笑容,这等神情出现在平日“行止皆礼”的恒远先生脸上,实在是难得一见。
众弟子虽是暗暗心惊,却也不忘朝前辈见礼,一声整齐划一的问候紧随其后,“见过二先生!”
“傻愣着干吗,真当人家郑重其事地,是来迎你姐夫的?”
夏仁笑着取出荐书,跟着走了上去。
“还真是先生啊。”
李景轩直挠头。
方才在车厢里,他只以为夏仁是在敷衍他。
毕竟,哪有称女子为先生的?
就在他猜测,那个一路上不曾说话,宛如一块会呼吸的冰块的女人,是姐夫夏仁打算金屋藏娇于书院里的红颜知己时。
这突如其来的阵势,让李景轩再一次意识到自己见识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