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机器人总动员
身后的皮革被挤压得吱呀作响，冰冷微风常伴左右使它变得不像生前那样温暖，曾经存在的生命俯身垂下沦为无质的工具，在黑暗之中度过永无止境的每天。忽然微光浮现照出一片身影，但这并不是奇迹，反而是习以为常的日常，窜动人影如同幽灵试图阻拦光的传播，可这不过是无用功。
越来越亮，空寂的黑暗也被人声惊醒，光与影在路明非脸上流淌，眼眸反射出的是另一双眼眸，一双无机制的机械的眼眸。
路明非看着屏幕中立于垃圾堆之上繁忙的小小机器人瓦力，日复一日地做着那些毫无意义的工作，自顾自的忙碌，自顾自的欢喜，那片大地再没有能给予他回应的事物，它在无尽孤的独中谱写生命最后的狂歌。
屏幕外的人群偶尔交头接耳，即使距离他们三排座椅也能隐约听到窃笑。他们在期待着什么吗，期待着那个所谓命中注定的伊娃？相信那个玩笑般的命运？
《机器人总动员》
路明非和楚子航一起看过这部电影，楚子航倒是很喜欢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观看，只是每次眼神都没有聚焦在屏幕上，而是望向不存在的雨流，回想着每一次的对白。
路明非则不喜欢，他不愿相信伊娃的存在，不相信在无尽的孤独后会迎来一份天赐的礼物。比起绝大多数人那样沉浸在瓦力与伊娃的美好故事中，路明非锁上了通往未来的门，将自己埋葬进了那个没有止境的垃圾堆。
在空寂中每一次撕心裂肺的咆哮，每一次痛彻心扉的自我拷问，每一次心中涌动的绝望，如同西西弗斯那样无意义的每一天，难道只是为了被机械降神般施舍一枚硬币？
其实他早已经脱离了电影的环境，所思所想也不再是电影的情节，每当他看到那个破破烂烂的小机器人在垃圾场游荡时，他就已经被自己锁在了思维的深处。
路明非焦躁地摩挲着扶手，另一只手敲击着额头试图用痛楚摆脱莫名铺天盖地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愤怒，为什么而不平，电影在他眼中不再是电影而是某种情感的开关。
这份响动理应会被察觉，人们选择观望选择制止都是正常的反应，可这次他们太远了，远到声音也被虚无吞噬，卡塞尔面试现场中流传出的见闻让他们再不敢轻易接近路明非，如同羊群不会招惹狮子。
除了苏晓樯
纤细的人影左顾右盼，在光影的照耀下于座椅间移动，逐渐从三到二直至最终的一，他们肩并肩坐到了一起。
“你不喜欢这部电影吗？”
刻意压低的嗓音轻柔地拂过路明非耳畔
“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这就是赵孟华团伙的阴谋诡计。”
说着秀丽的指尖握成了小小拳头在更前方的人影头上敲了敲。
路明非奇妙地舒缓了不少，也许是因为少女的打岔让他走出了由电影构筑的想象世界。
“他们又怎么了？”
难道赵孟华知道自己看到这部电影时会莫名烦躁？可如果他有这样的情报能力早就能加入卡塞尔了。过去了数天，路明非还停留在那扇金碧辉煌的门中。
苏晓樯又是一整左顾右盼后，把手作遮挡，唇角几乎要贴近路明非的耳畔，清脆的声音仿佛从颅内发出，少女将路明非又拉回了那个平凡的高中生世界。
“赵孟华早计划好了，电影已结束就让他那帮小弟去幕布下排列组合跟陈雯雯告白。”
“说是要排成...”
她紧接着快速得就像是要略过一样说着
“I LOVE YOU”
“听说他们为了找那个I字母找了好久呢。”
“你不是喜欢赵孟华吗，现在还坐得住？”
“哈？”
女孩发出惊诧的语气，声音之大让好几个人影转过身来查看。
“怎么可能？！”
“我看你整天约战陈雯雯的，难道不是在争风吃醋？”
“我只是单纯看她那副白莲花模样不爽！”
“原来你真的有一颗强者之心啊。”
“你们男生对强者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啦！”
苏晓樯哼哼地给路明非敲了一拳，即使没有混血种的体质这一击也轻如丝绸，只在皮肤前划过。
“只是还缺乏了点强者之力，还得锻炼啊。臂围怎么说至少也得50厘米吧。”
路明非感知了一下拳击的力道做出来自认为准确的推荐。
“砰！”
皮肉撞击的闷声又从后方传来，之前几位回头的同学又忍不住探查。
“这次还可以”
路明非顿了顿
“继续保持。”
苏晓樯捏着拳头，尽力压抑着自己暴动的血压。努力地深呼吸把视线聚焦于前方的光幕，试图用转移注意力来让自己冷静。
于是她沉浸于其中，明明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却真的看入了神。她看着电影中那个徘徊在地球为了爱冲向未知宇宙的小小机器人瓦力，哪怕有天堑之别，哪怕自己根本不是为了宇宙而设计的机器人，也要为了伊娃奔赴这份危险的未知世界。
自己只是一架生在地球，专门为地球环境而设计的机器人。常人眼中杂乱无比的废墟于我而言是舒心惬意的客厅，这里满藏着我熟悉的一切，所有零件都在迎合着我，在这片独属于我的天地没有什么能够伤害我。
所以我要抛下这一切么？放弃这张开怀抱包容着我的世界？迈向空寂冰冷的宇宙，只为了一个从天而降的陌生机器人？他的身躯被流线式的洁白装甲覆盖，整洁明亮得与这片污浊的废墟格格不入，他不属于这里，他天生就是为了宇宙而铸造的。
可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肮脏的破烂机器人，我的朋友们都是一样布满铁锈的零件，没有能力，没有可能前往他所在的宇宙。
是啊，难题太多了。宇宙不像家那样的温馨，自己也不一定有能力奔向未知的世界，不如就这样结束如何，把它当为一场短暂美梦在往后的岁月里慰藉自己。依旧拥有着熟悉安心的环境，依旧能在这片天地里做那个废墟中的王者。
苏晓樯捏紧衣裙，把熨烫平滑的裙摆摆弄出片状褶皱，她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直到一场激昂音乐响起，她才意识到电影到达了尾声，抬起头，发现不知何从何时起视线变得模糊不清，这片映射着故事的光幕被另一片幕布附上一层轻薄面纱。在水光反射中变得绚丽的光影里，苏晓樯却没看到在幻想中的那副场景，不是那片黄沙遍天像是被打上了老旧滤镜的地球，而是一片闪烁着流光的宇宙。
机器人瓦力和机器人伊娃漂浮在宇宙之中，有些事情早就已经确定了不是吗。无论是电影的结局，还是自己的内心。
苏晓樯吸着鼻子胡乱地擦拭着眼角，不再理会电影，接下来要面对的人是她自己。
她靠在路明非旁边低语
“电影快结束了，你也不想看这种精心谋划的表白晨间剧吧。和我出来走两步。”
说完起身拉了拉路明非的衣袖示意
他们走出逐渐明亮的走道，虚掩上大门，身后还能听到影院传来电影尾声最后的音乐。
苏晓樯双手藏在背后俯身盯了会路明非后又直起了腰，用手拍了拍脸颊，白嫩的皮肤上逐渐晕染出一片红晕。来回抚摸胸口，蜿蜒曲线下藏着只有自己才知晓的震动，她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路明非，我喜欢你。”
没有拖沓，没有犹豫，我想要的就要竭尽全力去争取。苏晓樯眼角依旧被绯红占据，明亮夺目的眼睛却闪耀着光辉遮蔽了一切，灯光在她的眼眸中流转没有半分迷茫，从中能看见的唯有坚定。
苏晓樯
喜欢路明非
不是什么秘密，班级里拉出十个人至少有九个知道，还有一个是听说过然后忘记了。这份喜欢又是从何而起呢，不知道，苏晓樯在床上无数次翻腾，叩问自己的内心，即使如此也不知道。喜欢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东西吗，这也不知道。
因为那次老套的英雄救美？还是平日里回荡在教室的拌嘴？亦或是每个周日下午在夕阳下挥洒笑容的他？恋爱需要这么多为什么嘛，只要有一刻心为之跳动就足够了，只要这份决心与勇气再也压抑不住喷涌而出就足够了，只要苏晓樯喜欢路明非就足够了。
“我......”
苏晓樯抬手指着路明非的胸口，打断了他的回答，无论那是什么自己都不在乎，恋爱是一场单行道上的一意孤行。
“我知道，我没有考上卡塞尔学院。但那又怎么样，寒暑假你还是会回来的吧，还是会回到这座城市的吧，那就让我们那时再度相遇吧！”
“仕兰高中的牌匾依旧在，那家打工的咖啡馆依旧在，我们在这座城市踏足的痕迹依旧在。”
声音响亮而坚定地传达给眼前的人，门扉内传来人群欢呼起哄的喧闹，苏晓樯骄傲地翘着脑袋像是一个真正的大小姐，眼神中满是不服输的意味。
“我是不会放弃的！”
“尽管落荒而逃吧，我永远都会追上你！”
谢幕的灯光从身后亮起，将女孩因为激动而流淌的汗珠照耀得熠熠生辉，朦胧的闪耀中比光芒更炽热的是她绝不言弃的心，她抿着嘴唇倔强的眼睛一刻不眨地看着男孩，这是她的物语，这是她的恋歌，这是她立下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