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厚颜心黑，嵩山掌门

可很快他又懊悔起来。

“师娘眼下生死难料，师妹她已痛入心扉，若再让她面对一个更为残酷的事实……”

令狐冲顿觉心如针扎。

可残酷的事实之所以残酷，就是无论如何逃避，总要到必须面对的时候。

叶归来默默解下岳不群的尸体。

岳灵珊听到声音正自扭头。

她于地跌坐，转过来的时候，视线刚好碰到叶归来放落在地的尸身。

只一眼，她就认出了熟悉的衣着形貌。

哭腔霎时一止。

梨花带雨的面孔呆滞几息，猝然急变，狠抽了几口气，身子一阵剧颤，向后一倒。

俨然是伤心过度，大惊大悲之下，突发晕厥。

“小师妹。”

令狐冲手足无措，跌跌撞撞冲过去，将岳灵珊扶靠在怀，一脸痛惜的连声呼唤，未闻回应，就要探手掐她人中。

叶归来出现在他身旁，伸手一拦，又冲他揺了揺头。

“小师妹伤心过度，晕过去也好，你将她唤醒，她一见师父尸身，心伤更重，反而伤身。”

令狐冲手臂僵在半空，沉默良久，无奈叹了口气，默默收手。

叶归来未复赘言，快步至宁中则身旁，一照面，他就看到了一道留于面孔的狰狞剑痕，错落分布于身的大小伤创。

血已止住。

衣衫上的血迹也早已干透。

宁中则身上的伤，叶归来不便细查，可她面上那道狰狞剑创，属实教人望之心惊。

竟从额头破鼻划到了下颌，伤口深可见骨。

面上早已洒了药粉止血，和血液混在一起，就像脸上趴了一条小指头粗细的黑红蜈蚣。

往日那张花容月貌的面容，现在看来竟有点凶恶，狰狞。

叶归来心中一狠，眼中寒光直烁，杀心如焚。恨不得将那狠下毒手之人，立即挫骨扬灰。

他对自己这位师娘一向尊敬孺慕，敬其豪气不让须眉的气魄，耿直爽朗的性情。而孺慕，却因自己自入门以来，对方恩逾慈母，视若亲子的心肠。

可以说这么多年宁中则对令狐冲如何，对他就是如何。

完全是一视同仁，绝未薄待半分。

可想而知，他现在愤怒到了何等程度！

五位师弟惨死，师父身亡，师娘生死难料，这一桩桩，无疑都让他的怒火激增到了极致的极致，恨意、杀意也旺盛到了极致。

叶归来察觉她呼吸微弱，不敢耽搁，强压着难以遏制的杀心，连忙将之扶起半身，运发体内真气，开始为其治疗内伤。

外伤已用了金疮药，他不会医术只能听之任之。

而内伤，但凡习武之人都有一点治疗手段。

只需用自己一口本源真气，助受伤之人理顺经脉，激发形气，便有奇效，比寻常药石之力的恢复速度尤要便捷。

只要不是胡乱灌注，对内伤恢复都有莫大帮助。

叶归来盘膝而坐，手抵宁中则后背，运功足有半个时辰左右，才将她一身紊乱的气息，渐渐理顺。

即时罢手，将其重新安放，自去一旁，盘膝运功。

接连为岳不群、宁中则二人灌注真气，此时他已是功力大损，十层功力，已去七层。

必须赶快运功恢复，才能应付接下来的局面。

混元功根基并无回气奇快，生生不息的手段。叶归来虽然一向有意推演，回气奇快，百毒不侵……等等真气特性，可苦于没有蓝本研究，他也不能仅凭臆想，试演出来。

毕竟真气特性，不像内剑功夫，还有内丹法要理作为参照。

夜。

夜已深。

夜色溶溶。

寂寂无声的山林里，忽然一声急促“啾”响，一束璀璨的焰火自山林深处射向天空，烟火当空绽放，将夜空一照透亮，绚烂瑰丽的色彩交织一起，形成一幕日月同天的图案。

静寂寂的山林，个个角落里，骤响声声惊呼。

“不好，这是魔教的传讯信号。”

“有魔教的人进来……”

“难…难道，我们已经被魔教包围？”

“………”

“魔教的人怎么会来？莫非已经知道我们假其名号，截杀五岳之事？”

黑暗里，两条身影疾驰，远离了方才焰火发出之地，直奔山外。

不知潜隐在了何处。

黑暗里响起一缕细微的声音，“圣姑，我们召神教的人来替五岳解围，是不是管得有点太宽？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就算我们救了他们，他们也不见得会感激我们。”

“谁说我是救五岳？我是为了不让神教蒙受不白之冤。若教这些人打着神教旗号将五岳剑派一网打尽，少林的秃驴，武当的牛鼻子，定会罪责我们为祸江湖，纠集武林同道，打出除魔卫道的旗号……”

冷冷的声音一顿，“以往有五岳剑派冲在前，少林武当不致下场。倘若五岳这五个马前卒一朝覆灭，我神教和正道势必掀起一场大冲突。”

“那也没什么。东方教主应该乐于见成，反正神教与正道的大冲突，不过是迟早的事。”

冷冷的声音陷入了沉默，良久才道：“没错。东方叔叔意图一统江湖，就算正道不找神教麻烦，他迟早也会找正道的麻烦。”

语气竟似有些叹然。

“圣姑，你是不是不愿让神教与正道………”

冷冷的声音截道：“打生打死不过徒增仇恨，和平相处不好吗？好不容易才平静了十几年。我教若行一统江湖之事，成则罢，倘若事败，只怕数百年基业就此终于一旦。”

“………”

黑暗里一片寂静。

………

叶归来默默睁开眼，起身握住了身旁的剑。

令狐冲听到动静，从转角处转了出来。

原来他一直守在要道，为叶归来护法。

“师弟，功力恢复了么？”

叶归来点点头，看了一眼宁中则、岳灵珊，见二人仍是昏迷状态，便对令狐冲道：“师兄，你看好师娘、师妹，我出去杀几个人撒口气。”

“等等。”令狐冲连忙止道。

“师弟，两个多时辰前，衡山陈、刘两位师叔，恒山定闲师太，以及泰山天门、天松两位师叔伯，同师父一起趁夜潜入山林，他们到现在仍然未归，只怕已和师父…一样，我们不宜再分散，以免………”

叶归来摆摆手，“放心，我不会走太远。”

令狐冲想了想又道：“就在你恢复功力的时间里，山林内发出了魔教的信号……”

叶归来脚下一顿，旋即，扯步而出，晃身就消失在了洞里。

他闪身出洞，洞外那一双双眼又冒了出来。

黑暗中看不真切，叶归来并未招呼，闪身没入了黑暗。

他在黑暗中摸黑行了三四里左右，借着暗淡微光，寻到一处高地，往四下山林观望。

周遭一看，却见山林中所有的火光都已消失，那些原在林中举火穿行的人似乎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正觉奇异，忽见山外远远的聚集起一条密集火光，排布的如同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

那片火光一现，夜空中“啾”一声响，一朵焰火直射天空。绽放的烟火，照得火光之地一片通红透亮。

天空的烟火持续片刻，渐又形成一幕日月同天图。

叶归来瞪大眼睛，他自然能认出这是日月神教的徽记，但凡混江湖的人，不会认不出如此明显的门派徽记。

天空徽记久久不散，叶归来收回目光，再度望向山林，凝望许久，忽然仰头发出一声长啸，啸声的律韵竟与之前“青海一枭”所发出的一般无二。

这长啸究竟代表什么？

是示警？还是有所发现？

连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杀心如焚，手中之剑急欲饱饮鲜血。

天地间的风好似变得更冷，充满了肃杀的味道。

整片山林，仿佛也笼罩起一层深沉杀机。

寂寂夜空，长啸惊天动地，震动四野。

叶归来立在那片高地上，似乎生怕别人看不见他，还取出火折吹燃，放在了一处背风的位置。

荒山冷夜，凄风吹来。

不知何时，四周黑暗中似乎多了一双双眼，就像一条条饥饿的野狼，紧紧的盯住了眼前的猎物。

静。

静的压抑。

林中的一双双眼睛，似乎在审视。

忽然黑暗里飘出一阵低沉沙哑的声音，“风吹柳絮漫天舞？”

叶归来知道多半是验明身份的暗号，可他并不知道如何作答，索性不答。

低沉沙哑的声音久不听回音，再发时已变冷厉，“野鸡钻入凤凰群，怎么办？”

黑暗中有人回道：“该杀。”

“宰了。”

呛。

叶归来杀心正盛，当先拔剑。

剑光一闪，一道剑气已朝声音响起处劈了过去。

“轰隆。”

黑暗中的人戒备甚重，骤然拔剑的剑气也未能劈中，落到了地上，“轰隆”一声，地爆火溅。借那一瞬的火光，叶归来隐隐扫到黑暗中数条窜动的身影。

唰唰又发几剑，这次的剑气不强却更急，接连擦着一颗老树而过，立时火星四溅，焦烟直冒，“蓬”一声竟燃起一团火。

借着火光叶归来一掠而起，杀入林中。

他甫一见人，就彻底打发了性子，逢人就刺，招招索命。

心怒—剑屠。

这仿佛就是一招为杀人而生的剑法，它不是没有招式，只要意存，它甚至可以化入任何一门剑法，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剑已能杀人的时候，繁复的剑招变化反而成了累赘。

老树火光骤灭。

叶归来提剑掠回高地，黑暗中留下五条尸体。

他站在高地，放眼望聚集在山林外的火光，那条如同火龙般的火光并未再动，依然停留在方才的位置。

叶归来望着山外人，却想着山内人。

自己发长啸讯号，怎会才引来区区五人？

难道左冷禅等人在杀了四岳中的高手名宿、掌门后，又见魔教信号，都选择了加急离去？

只有这寥寥无几不死心的杀手，还想用剩余五岳弟子的命，挣笔银子？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山外火光密集处，似乎与什么人动上了手，金铁交击的声音和炸裂声，在寂静的夜空下分外响亮。

叶归来心里一动，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莫非……山林内的人并未离去，而是聚集到了外围，准备偷袭见信号而来的魔教中人？”

叶归来隐隐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如果有大量魔教中人死在这片战场，岂非更能向江湖中人证明，昨日、今夜与五岳交手的人都是魔教？

唰。

劲风一掠，叶归来已拿起火折，掠了出去。

他准备先去和令狐冲等人知会一声，再赶到山外看看。

如果左冷禅真在山外……

铮。

黑暗中剑鸣如啸。

……

叶归来再次从山洞转出，一掠而去。

山外，杀气正浓。

一群黑衣人和一群身着五花八门的人，死斗一处。

鲜血飞溅，臂膀乱飞。

肝肺大肠，曝之满地。

当叶归来赶到时，两方人马已经杀出了真火，地面横七竖八的尸体至少不下五六十具。

叶归来并未现身，藏于一片黑暗里观望，目光在两方人马中扫来扫去。

忽然发现，任盈盈、蓝凤凰二女居然不在日月神教的队伍里。

他之前听令狐冲言及山林内发出了日月神教信号，便已猜测是任盈盈二人所为。现如今日月神教之人到场，发出信号，分明是在通知她们二人，可这二人现在却不出现，属实有点奇怪。

而那黑衣人一方也很古怪。

高手虽多，但类似于左冷禅那等级数的高手，却一个没有。

叶归来正疑，忽听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从官道方向传来。

“魔教妖人，好大狗胆，竟敢围杀我五岳同道，左某今夜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已见十几条人影飞身狂扑而来。

那当先的一人，身长体健，黑红衣衫，一脸堂皇正气，火光映照下尤能看到他满脸的怒容。

而在紧随他扑来的十几条人影中，叶归来居然看到了任盈盈二女的身影。

她们正被两个身形壮硕的汉子提着，身不由己的掠了过来。

“轰。”

只听一声巨响。

飞跃半空的左冷禅在狂扑而来之际，当空发掌，狂暴的掌劲落在一处混战的人群中，竟将一个来不及躲避的黑衣人和一个日月神教的弟子轰然击爆。

血沫碎肉四处乱溅。

叶归来一见这一幕，双目一寒，已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好好好，够狠够毒，买凶杀人不算，现在还想过河拆桥。好个心黑厚颜的杂碎，用了人不想付钱，还想借此成就一番夜援四岳的美名。”

若非叶归来早知对方野心和混在这群杀手中作下的事，恐怕也要佩服他的侠骨英风，忠肝义胆。